翠华山白日里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入夜后却化作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海。
枝叶繁茂,层层叠叠,将本就微弱的月光吞噬殆尽,真正是伸手不见五指。
偶尔一阵山风掠过,林木间便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碎响,如同无数看不见的东西在黑暗中窃窃私语,如影随形,搅得人心头发毛。
姜乐崖紧跟在魏州身后,两人沿着下山青石路疾行。不知是夜色更深还是心理作用,山间的寒气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
正值暑假,姜乐崖只穿了件单薄的短袖,此刻裸露的手臂被夜风激得冰凉,她下意识地用手来回搓着胳膊,试图汲取一点暖意。
“嘶,这鬼地方晚上怎么这么冷?”前面的魏州也受不了了,声音带着点哆嗦,“在家也没觉得晚上这么冻人啊。”
“山上气温低,正常。”姜乐崖随口应道,视线警惕地扫过周围浓稠的黑暗。
“对了,”魏州稍稍放慢脚步,回头问,“你今天一个人上山踏青吗?胆子够大啊,这地方晚上可瘆得慌。”
“不是来玩,”姜乐崖摇头,语气平静,“山上有座山神庙,我是庙祝。”
“庙祝?”魏州一脸惊讶地回头打量姜乐崖,手机的光束打在姜乐崖脸上,高挑清丽,怎么看也跟想象中的庙祝搭不上边,“你不是在念大学吗?怎么成庙祝了?真的假的?”
看着他难以置信的滑稽表情,姜乐崖扯了扯嘴角,半开玩笑道:“家传手艺,外公年纪大了,我暂时接手。”
魏州立刻凑近来并肩而行,好奇心压过了寒意,连珠炮似的追问:“家传?那你们平时都学啥?真会算命?帮我算算呗?看风水吗?那你们抓不抓鬼啊?”
姜乐崖被他问得哭笑不得,等他发问完才慢悠悠回话:“会算,也会抓。要不……等会儿抓一个给你开开眼?”
魏州听出她话里的调侃,嘿嘿干笑两声:“那敢情好,你帮我算算姻缘呗。”
然而,这份轻松没能持续多久。
“不对劲。”魏州突然停下脚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皱起的眉头,“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下山?”
他低头看时间,八点五十七分。他们决定返回时是八点半左右,按常理,这段路早该走完了。
姜乐崖的心也沉了下去。
此刻,在手机惨白光束的照射下,脚下的青石板路仿佛被无限拉长,蜿蜒着没入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帷幕。
微弱黯淡的路灯灯光早已成了摆设,一种冰冷粘稠的不祥预感,悄然出现。
“靠,没信号了。”
魏州低骂一声,手机屏幕上家族群的消息定格在十几分钟前,堂叔他们正从山顶往山下搜寻,之后再无音讯。
他徒劳地刷新消息,那微弱的一格信号如同风中残烛,时隐时现,消息根本发不出去。
姜乐崖迅速掏出自己的手机,屏幕同样刺眼地显示着“无服务”。她尝试拨打外公的电话,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响起:“无法访问移动网络。”
魏州一脸意外而迷茫的表情,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乱点:“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
山风似乎也停了,连那扰人的蝉鸣都诡异地消失了。万籁俱寂,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的黑暗中格外清晰。
姜乐崖嘴唇紧抿,眉心微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紧绷:“可能是信号盲区。别停,继续往下走,出了这片区域或许就好了。”
她率先迈步,但全身都已绷紧。
时间在寂静和恐惧中缓慢流逝。苍白的月色洒入山中,却半点照不亮翠华山浓墨笼罩的山径。
树冠交织出无边的黑暗,将月光尽数吞噬,只有天穹上的残月和寥寥几颗星星遥遥闪烁。
青石阶向下延伸进手电筒照不亮的黑色帷幕中。眼前的景色仿佛陷入了一个令人绝望的循环,相同的树影,相同的石阶,相同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他们像两只困在巨大玻璃瓶里的蚂蚁,徒劳地绕圈子。
“是不是我们走错路了?”魏州说话的声线都略带颤音,他用一种紧张而又有些许期盼的眼神看向姜乐崖,或许是天黑他们走错路了才半天出不去这座山。
姜乐崖果断的打消了魏州自欺欺人的期望,果断的摇头。
“不可能,往山下的就这么几条路,不可能走错的。”
姜乐崖每日往返,对这条路熟悉得闭眼都能走,即便是晚上,有手机照明顺着下山的方向走,怎么也绝不可能走错。
魏州的手往长裤上抹了一把,他冷汗都出来了。
这是什么邪门的山,上山半个小时不到,下山一个小时走不出去。
整座山仿佛只有他们两个活人。
魏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骤然停住脚步。
“不对!我堂叔他们刚刚发消息说要从山上找到山下。那么多人,从山上到山下我俩走了这么久,再怎么说也应该遇见了。为什么我们两个一个人都没撞见,肯定有哪里不对。”
强烈的不安让他的手心不断渗出冷汗,他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嗓子发干,说话的声音都结结巴巴。
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让他无法冷静下来。
周围一片黑寂,两个人手机发出的白光无疑成为了黑暗中最显眼的存在,向一切东西张扬地显示两人的存在。
“魏州,不要慌。”姜乐崖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冷静。
“冷静一下。我们两个都在这,你不是一个人。”
带着体温的接触让魏州回过神来,他无措地对上姜乐崖的双眼。她的表情沉着冷静,一双眼睛温和关切地看着自己。
“至少我们发现了不对劲。估计是撞上鬼打墙了。”
“鬼打墙?!” 这两个字像冰锥刺进魏州的耳朵,浑身一激灵。
他瞬间化身惊弓之鸟,吱哇乱叫,整个人恨不得贴到姜乐崖身上,“真有鬼啊?你不是庙祝吗?快拿法器破了它!”
他死死抓住姜乐崖的胳膊,只觉得周身寒意上涌,看哪都觉得有一双无形的阴森鬼眼已经盯上他们两个了。
姜乐崖费力地把他撕开一点距离,看着他那双写满全靠你了的眼睛,无奈地吐出一个残酷的事实:“实话说,我也是今年才接手的菜鸟。”
“啊?” 魏州的表情瞬间凝固,惊恐中混杂着难以置信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