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练完功,卫霜叫卫默带了她给蓁蓁准备的祭品,托他送去蓁蓁坟前。而后,卫默携卫恩去了蓁蓁墓前,哀悼蓁蓁。
“樱奴啊!”卫默摆上祭品道,“阿翁来看你了,和二郎一起看你了。”他红着眼睛道:“二郎很好,卫家很好,只是……二郎很想你……阿翁也想你……这是你阿家托我给你的……”他忽地说不下去了,所有眼泪和悲伤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卫恩跪到地上,把手放卫默肩上,安慰他:“阿耶……”
“唉!”卫默擦眼道,“好好一个娘子,就这么枉死了,情何以堪……”
卫恩又想起崔明震,拳头握得愈来愈紧。
卫默又对卫恩道:“二郎啊,我知道,姝儿助崔明震,你很生气,我也难过。可无论如何,姝儿是自家孩子,我们实不忍心……亲人相残啊!唉!你说,这好好一个家,怎么变成这样子?怎么变成这样子……”
卫恩一声不吭地听着,又与父亲继续祭了蓁蓁一会儿,便与父亲言别,自个儿去了对面的杏树林,唤了土地神出来。
“卫恩,可有何事?”土地神问他。
卫恩对土地神叉手而言:“敢问土地神,此处可一直安好?樱奴的墓是否一直安好?”
土地神抚须而言:“一切安好,安好。你放心,当年蓁蓁给你打杏的那棵杏树,也一直安好。我都替你看着、听着呢。想来平墓的事儿,早已翻篇了。你那般法力高强,谁敢招惹你呀?”
卫恩喃喃道:“妙芝说,樱奴时常对她说:‘强者有人敬,弱者易被欺’。樱奴总是说对了。这世道……”他摇头苦笑。
土地神闻言,抚须徐徐道:“这强者嘛,的确是有人敬的,毕竟谁都想活着。至于这弱者嘛,哪有什么永恒的弱者呢?你可听过这么一句话:‘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卫恩回道:“《老子》。樱奴最爱读《老子》。”
“是了。”
“话是这么说。可三界事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他走了几步,注视着一棵杏树。
“三界的事的确不简单,可也有法子变简单,就看你怎么品了。”土地神说完,见卫恩在瞧那棵杏树,遂道:“杏还可打,妖界就有这好处,吃果子不必愁,果期长些。”
“是啊……”卫恩低语,“还可打杏……”他恍惚间又回到了五十七年前,那是七月,她站在这棵杏树下,为了给他打杏吃,被土地神斥责。
那时二人彼此间还朦朦胧胧,一切纯粹得很。
土地神见卫恩望树望得出神,叹道:“五十七年了,凡间早已沧海桑田,人心浮沉,惟有你,还在心心念念……”
卫恩一脚在现实里,听着土地神的感慨,一脚在回忆里,露出甜甜的微笑。他回土地神道:“人都道我痴,我却云他太聪明。沧海桑田如何?人心浮沉又如何?我爱她,无期可限。你方才说什么?‘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我若把我们之间的爱比作水,该不会有人骂我吧?骂我我也这样说。管他呢!”
土地神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甜甜浸在爱河里的卫家二郎。那双眼的爱,不是讨好,不是习惯,不是伪装,是一颗赤子之心放出的光,在那双眼里熠熠生辉。
卫恩一时兴起,又要学她当年打杏,取了竹竿,一颗一颗打了那些杏下来,却不小心砸了自个儿的脚,傻笑起来。土地神望着,抚须着,不知为何,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