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青砖地上那截断裂的金累丝缠枝钗,半个时辰前内室传出的裂帛声犹在耳畔——玄铁护腕碾过织金襦裙的窸窣,混着女子压抑的呜咽撞上雕花屏风。
"少爷寅时三刻方出西厢。"阿福喉结滚动,瞥见宇文老夫人腕间沉香木念珠突然顿住。檀木小几上汝窑茶盏腾起的热雾里,隐约浮着胭脂染透的绢帕一角。
"老身虽眼盲,心却不瞎,阿福啊,你可别蒙我这老妇人"
阿福吓得扑通跪地"启禀老夫人的话,阿福不敢!"
"既然不敢,还不从实招来!公子和少夫人究竟怎么了"
"回禀老夫人,公子和少夫人,二人拌了嘴,公子一怒之下,便出了房门,去了书房"
赵嬷嬷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八宝攒盒,拈起块合欢花糕递给老太太:"小姐,新妇面皮薄,将军又是个烈火性子。"
她将玉色锦帕掖进老夫人掌心,绢面上交颈鸳鸯的金线在暮色里泛着暖昧流光,"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哪有不拌嘴的,老奴这就让厨下备盏雪蛤燕窝,趁夜露未浓时……"
"你啊你,老刁奴,就会出这些个损招,罢了罢了,是绰儿的错,阿福你起来吧,小心伺候着公子,有情况就来告知我,再有隐瞒,绝不轻饶!"
"谢谢老夫人,阿福知道了"
窗外忽然传来重剑劈风的裂空声,宇文绰正在庭院梧桐下练剑。
玄色中衣被汗水浸出虬结肌理,剑锋过处纷纷扬扬的合欢花落进他衣襟,恰似昨夜西厢暖阁里,从夏侯嫣松垮的杏红肚兜上抖落的金粉,宇文绰的剑法加快。
琉璃灯在穿堂风里忽明忽暗,夏侯嫣踉跄着撞翻青玉博山炉时,鎏金香灰正顺着宇文绰玄色箭袖蜿蜒而下。
宇文绰见她过来,便停下手中之剑,他看出她的异常,又想起桌上突然出现的燕窝,便明白了。
她滚烫的指尖陷进他腰间蹀躞带,羊脂玉带扣映出颈间薄汗浸透的杏子红细绫——那是今晨赵嬷嬷特意送来的高领襦裙,此刻却裂开道寸许的缝隙。
"你饮了书房那盏雪蛤燕窝?"宇文绰擒住她腕子的手背暴起青筋,冰凉的玄铁护甲贴着她突突跳动的脉搏。
"是…赵嬷嬷…赵嬷嬷给我…给我喝的…宇文绰,你快救我,求你…救我!我好难受!"
窗外暴雨突至,惊雷劈开云层的刹那,他看清她松散鬓发间粘着的雪蛤残渣,与赵嬷嬷今晨指甲缝里未洗净的合欢花粉如出一辙。
宇文绰将夏侯嫣扶进房间,夏侯嫣的织金披帛缠上他玄铁护心镜,喉间溢出的呜咽混着雨打芭蕉声:"宇文绰,你把…把我打晕,或者…或者捆起来"
她绣鞋尖踢翻的铜胎珐琅暖炉里,昨夜未燃尽的金丝炭突然爆出火星,恰似他骤然收紧在她后腰的掌心温度。
宇文绰扯落锦帐金钩将人裹成蚕蛹,却见两枚鎏金缠枝扣从她襟口滚落——正是赵嬷嬷午间呈给老太太过目的避毒香囊暗扣。
他瞳孔骤缩,想起三日前截获的密信上那句"慢性相思引,当配合欢露",指节捏得她腰间玉佩咔咔作响。
暴雨冲刷着回廊下的青石砖,宇文绰踹开药房木门时,夏侯嫣发间的金镶玉步摇正勾着他锁骨间的旧箭伤。
满墙紫檀药柜在烛火中投下狰狞影子,他沾着夜露的手掌突然贴上她滚烫的眼睑:"抱紧我,就像那年你从惊马背上救下我那样。"
当真是可恶,"嫣儿,我这就救你"
雕花槅扇漏进的月光被剑影绞碎,宇文绰反手劈开夜风时,腕间赫然缠着半幅撕裂的杏红绸缎。
赵嬷嬷端着鎏金汤蛊的手猛地一颤——那分明是女子里衣才用的软烟罗,此刻正随着他绷紧的小臂肌理泛起情欲般的褶皱。
"少夫人今晨...换了五回沐汤。"赵嬷嬷将青瓷碗搁在石案上,杏仁酪表面晃动的涟漪映出她欲言又止的神色。
案角躺着个鎏金鸳鸯锁,昨夜还挂在西厢的描金箱笼上,此刻锁芯里竟卡着半枚断裂的玄铁箭簇。
梧桐树突然剧烈摇晃,惊起满庭沉睡的雀鸟。宇文绰的剑尖钉入树干的刹那,藏在叶间的翡翠耳珰应声而落。
那是三日前祭祖时,夏侯嫣左耳垂空荡荡的位置缺失的珍宝,此刻正悬在染着薄汗的剑穗上滴溜溜打转。
"跟老太太说,今夜我去书房歇,对了嬷嬷,以后你做的那些膳食,还是别加东西了,嫣儿身子弱,经不住折腾,那碗杏仁酪,赏给阿福吧,他最爱吃了"
宇文绰扯下汗湿的中衣掷向回廊,布料掠过金丝楠木立柱时,赵嬷嬷分明看见衣襟内侧凝结着暗红血渍——与夏侯嫣今晨故意泼翻胭脂时,袖口蜿蜒的朱砂痕迹如出一辙。
"公子啊公子,老奴可是在帮你,就你这速度,老太太何时才能当上太奶奶,抱上重孙子啊"赵嬷嬷悻悻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