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妹立在垂花门外,袖中暖炉的热气早已散尽,掌心却还紧紧攥着温过三回的茶盏。
“都开春了...还这般冷......”
忽见秦伶梦跌跌撞撞奔出掖门,发间银步摇歪向一侧,像只折翼的蝶。
“考得如何?”
话音未落,秦伶梦已扑到跟前,杏眼里燃着簇簇火苗:“哥!我看见四哥了!他穿着太监服站在女帝身侧!”
茶盏在昭妹手中剧烈晃动,温热的茶水泼在青石板上,惊起几缕白烟。
“你说四哥来了,娘会来吗?”
他喉结滚动两下,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许是你看错了...”
话未说完,就见秦伶梦脸上的光骤然熄灭,攥着他衣袖的手指慢慢松开,连指尖都褪成了青白。
昭妹慌忙按住她发凉的手背:“考完了就别想这些,明日我们回黎阳看看?”
这句话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终于激起她眼底涟漪。
她重重点头。
与此同时,慈仓殿内争执声震得梁间铜铃乱响。
“大人们!对不住了!小的第一次来着慈仓殿,一时情急走错了路!”
若女伏在冰凉的金砖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八名大臣争得面红耳赤,有人将墨砚重重拍在案上,溅起的墨汁在她崭新的月白太监服上绽开狰狞的花。
“废物!连路都不认识!”
为首阁老将奏本狠狠掼在地上,檀木案几发出闷响。
“你们文官完蛋啦!”
“文官就会推诿!”身后将军的声音传来,那是个很飒的女人:“你们文官这次连头都没开好。”
“神山红英!你有一个靠母上位的凭什么鄙视我们文官?”
身披玄甲的神山红英突然拍案而起,护腕撞得茶盏叮当作响:“明日朝堂上有本事别躲在后面!”
若女大气都不敢喘:“大人们,小的知错了!小的立马滚,不碍眼!”
若女趁机爬起来,佝偻着背退出殿门。
她故意绕开巡夜侍卫,在爬满青藤的偏殿后停下。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到是有些冷。
“事情办妥了?”
灰衣小厮从树影里闪出,锦袋里的金豆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若女贪婪地摸着沉甸甸的钱袋,眼角的皱纹挤成褶皱:“你们小姐有钱,母亲又有权,小姐何必...”
“闭嘴!”
小厮突然拔刀抵住她咽喉:“不该问的别问!”
寒光闪过,若女喉间渗出一丝血痕。
看着对方消失在夜色中,顿时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晨雾未散,秦伶梦与昭妹将行囊捆扎妥当,踩着青石板匆匆赶往城门。
厚重的城门刚刚开启,却被一道黑影骤然拦住去路。
"站住!"
守卫甲手持银腰牌跨出半步,玄色劲装下透出冷冽气息。
秦伶梦攥紧昭妹微微发抖的手,强作镇定问道:"官差姐姐,不知何事?"
对方从怀中甩出一封朱漆封印的密函,蜡印上蟠螭纹在晨光中泛着暗红:"昨夜宫中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说你春闱考场上行止不端,违了宫规。"
昭妹"啊"地一声后退半步,绣鞋在青石板上蹭出刺耳声响。
秦伶梦指尖发白,却仍保持着冷静:"若真有此事,为何不在考场当场缉拿?"
“还有平日改卷,最少三日,怎么像是被做局了?”
守卫嗤笑一声,将腰刀拍得哐当作响:"这不就是提现我朝女官们的勤快吗?而你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考生,谁有空去犄角旮旯寻你?要不是怕你脚底抹油逃出城,何苦在这儿等着?"
话音未落,城门两侧突然涌出十余名持戈守卫,寒光在薄雾中凝成森然罗网。
守卫们如潮水般一拥而上,绳索瞬间缠住秦伶梦与昭妹的手腕。
大理寺监牢里弥漫着腐木与血腥混杂的气息。
秦伶梦蜷缩在霉斑遍布的稻草堆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头顶漏下的天光在铁栏上切割成锋利的线条,映得她苍白的脸色愈发晦暗。
"究竟哪里出了错?系统不可能暴露啊……"
她盯着墙缝里蠕动的甲虫,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
隔壁传来铁链拖曳声,昭妹隔着潮湿的砖墙轻声劝慰:"妹妹放宽心,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等到了公堂把话说开就好。"
话音未落,秦伶梦突然抬头,瞳孔里晃动着令人心悸的茫然:"可若真是有人栽赃......"
后半句淹没在突然炸响的惊雷里,震得墙灰簌簌落在她肩头。
铁锁哗啦作响,秦伶梦被狱卒拽着衣领拖出地牢。
五更天的寒气顺着青砖缝隙渗入骨髓,她踉跄着撞进大殿时,晨雾还凝结在蟠龙柱的云纹上。
三百女官齐刷刷转头,广袖翻涌如乌云蔽日。
翡翠簪钗碰撞的声响里,无数道冰冷目光如芒在背。
秦伶梦膝盖重重磕在玉阶上,额头贴着冰凉的地砖,发间草屑簌簌而落。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激起回音。
龙椅上传来护甲叩击扶手的脆响,玄色珠帘后,女帝朱漆染就的指尖挑起秦伶梦的供状:"你就是秦伶梦?那个靠裙带关系混入春闱的?"
秦伶梦猛地抬头,发绳崩断,青丝如瀑倾泻。
秦伶梦平复心情:"春闱主考官是陛下您,监考官也是您,我一届草民如何走关系?"
秦伶梦话音未落,殿内轰然炸开一片嗤笑。
女帝原本紧绷的嘴角竟也微微抽搐,忽然扬手将一卷泛黄的宣纸狠狠掷下。
纸张在空中划出凌厉弧线,最终摊开在秦伶梦眼前,龙飞凤舞的"会元"二字刺得她眼眶生疼。
"睁大你的狗眼!要不是朝中大臣眼神犀利,还真抓不到你!"
女帝凤冠上的东珠随着怒喝摇晃,烛火映得她眼底泛起冰棱般的寒光:"这满纸荒唐言也配称作答卷?"
一旁持拂尘的掌事宫女莲步轻移,猩红指甲戳着考卷某处:"时政策论狗屁不通。就这等水准,连乡试举人都考不上!若非走关系,又怎能入春围?"
她话音落下时,满朝女官交头接耳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大殿。
秦伶梦指尖抚过春闱卷子,目光骤然凝在某个墨痕上。
那处微妙的笔锋转折像根刺,让她瞳孔微微一缩。
片刻怔忪后,种种细枝末节在脑海里轰然串联,暗潮涌动的真相呼之欲出。
她垂眸掩住眼底冷芒,将卷子逐页翻过,连折痕处都细细摩挲,指甲几乎掐进宣纸里。
"敢问陛下!"
她突然福身行礼,广袖拂过青玉地砖发出细微的窸窣声:"若有人暗通款曲、偷梁换柱,该当如何论处?"
龙椅上传来珠帘轻晃的声响,帝王端着白玉茶盏的手顿了顿:"涉案官吏一概革职查办,舞弊者下狱问罪,犯事者永不得踏入科场半步。"
话音陡然加重,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其祖孙三代亦不得参加任何科考!"
“陛下可否单独聊聊?”
秦伶梦话音刚落,满朝哗然如沸水炸开,玉笏相撞的脆响混着倒抽冷气声此起彼伏。
“荒唐!”
白离母亲朱红裙裾扫过丹墀,发钗随着动作剧烈晃动,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保养得宜的面庞因震怒而扭曲,袖口金线绣着的并蒂莲几乎要从绸缎中迸出:“陛下!此女作弊证据确凿,留其片刻都是天大的隐患!”
她猛地转身,朝着阶下跪着的人影扬起下颌,眼中淬着淬毒的寒冰:“先将这妖女押入天牢!”
随着她的呵斥,侍卫的甲胄声窸窣响起,寒光凛凛的长戈已抵住秦伶梦咽喉,殿外忽然掠过一阵狂风,将案上的奏章卷得四散纷飞,朱砂批红在青砖上拖出刺目的血痕。
大殿上丹墀生寒,秦伶梦广袖翻飞,重重击在青砖上发出脆响:"陛下!若今日将草民问罪,这整个帝都都找不出第二个向我这样的才女!"
满殿簪缨皆惊,议论声如潮水漫过雕龙柱。
女帝指尖轻叩龙椅扶手,凤目含着三分兴味:"二十岁夺会元的确是凤毛麟角,可本宫这新科状元白木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