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将微微颤抖的手放下，姜白氏的这间屋子已变成了密不透风的铁通，站在一旁的连霜和阿鬼连屋子里的丁点儿声音都听不到。

“姜夫人？”

云遥轻声询问，却看见鬓发蓬乱，妆容脏污的姜白氏转脸过来，一双眼睛一会儿是疲乏的倦色，一会儿又是发怒的猩红。

“狐狸，你可知道附身在活人身上是要遭天谴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姜白氏大笑几声，音色逐渐变成狐狸的声音，“天谴？老天若是有眼，又怎会让好人被害早逝，让坏人逍遥自在？”

“那你上她的身，可是要杀她？”

“她？有一个可怜的女子罢了，我原以为姜钧死了，她就该离开这个污遭地方，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没想到她被骗太深，竟然还想留下来帮他照管家业。呵呵，没法子，我只能用我的方法来劝劝这个傻女人”

劝劝这个傻女人？这狐狸倒和云遥预想的不一样，不是来杀人的，更像是来救人的。云遥收起手中灵剑，坐在凳子上，“那你劝吧，让我也开开眼界，看看你们有苏狐族是怎么闯入活人识海的”

“哼…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休要在这里装什么好人。”狐狸并不领情，猩红的眼珠狠瞪她一眼，又转过身去，身后那条巨大的尾巴若隐若现，“姜白氏，你可看见了…你的好夫君是怎么伤害那三位夫人的？你可还要留下来替他们收拾这烂摊子”

狐狸幻化出来的景象只能出现在姜白氏的脑子里，云遥看不见分毫，只紧紧盯着这具盛着两个魂体的肉身。有苏狐族纵有操纵凡人灵识的异能，可这般附着在凡人身上，对他们的修为来说可是莫大的损耗。云遥已听出了狐狸语气中的微微颤抖。

只是接下来是半晌的沉默…紧接着是略带些沙哑的熟悉声音，姜白氏在说话，“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知道为何你能在我脑子里弄出这些东西来。但正如我上次在梦中告诉你的那样，我不信这些，我的夫君姜钧，是个好人，于我有救命之恩。这等恩情，此生必报！”

“…傻子！！”狐狸猛地高喝一声，从她身体里抽出，一张毛茸茸的狐狸脸几乎要贴住她的脸，“真相就是如此！纵使姜钧没有亲手做那些事情，可他是最大的受益人，难辞其咎。你为何要如此执迷不悟？”

若非被它钳着脖子，姜白氏就要跌倒，但还是硬撑着摇了摇头，“你有你的仇，我有我的恩。既然我无法杀了你为我夫君报仇，就请动手吧，也好让我们早日团聚。”

“诶？姜夫人这话说早了吧，难不成我们师徒二人是吃干饭的吗？”终于轮到自己了，云遥急不可耐地站起来夺过姜夫人，护在怀里，冲着咬牙切齿的狐狸狡黠地眨了眨眼。

狐狸微眯着一双上扬的眸子，“我本也不是冲着她来的，既然劝不动，就算了。但那两人，非死不可！！”

“姜夫人待好莫动”眼看着狐狸爆出拼死一搏的力道，云遥一手用灵气凝成一道结界，将姜白氏罩在里头，另一只手握着金灵剑抵抗着扑面而来的力量。等那只手腾出来，才上前两步，将狐狸引到了屋外。

“你这狐狸，太莽撞了些”有了上次的教训，云遥这次没再大意，再加上皇甫鸾的法阵，十几招后便拎着尾巴，将这只张牙舞爪的狐狸拿捏在了手里。

“呵，还挺能打，现在可以说说了吧？”云遥喘上几口粗气，用剑尖轻轻地碰了碰狐狸的鼻头。

“没什么好说的，落在你手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可惜没杀了那两个恶人，有些可惜。”狐狸仍旧一副不服输的姿态，两只前爪抱在胸前，头高扬着。

“说吧说吧，要是他们二人真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不用你动手，就我这嫉恶如仇的徒儿，也要去斩了那两个”

小狐狸眼珠一转，盯着法阵外站着的红衣女子看了两眼，“真的？”它这几日潜伏在姜宅，确实看见这师徒二人做了些痛扁坏人的事情。那日还看见这红衣女子在房顶上给阿鬼送了些力道。

“好，那我就说说这姜家的丑事儿。”狐狸坐在地上，变成一个身着芙蓉色衣裙，扎着双螺髻的少女模样，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一双眸子倒是和狐狸形态差不多的狐狸眼，话还未出口，就带了三分怒气。

“这姜家大房的老爷姜钧娶了四位夫人，除去里头那位，第一位是夏叶梓，第二位是穆千雪，也就是我的主人，第三位是岳九娘。她们无一例外，都死于姜家人的毒手！”

“什么？！你快说”皇甫鸾一听就气血上涌，云遥因之前道听途说的一些消息，没那么震惊，但也心有戚戚焉。

少女捶了几下地面，愤愤继续道，“夏叶梓原是这姜钧指腹为婚的未过门夫人，因家道中落而入道修行。姜钧因青梅竹马的情谊而对她念念不忘，发誓自己会对她好一辈子，这才打动了夏叶梓的道心，让她弃道而嫁为人妇。彼时，姜家的家业还没有现在这么大，经营着镖局的生意。有一次为了赶时间，押镖的队伍要抄黑水岭的近路，姜家人怕岭中的妖怪拦路，说是夏叶梓有修为傍身，让她护送。彼时，她刚生下女儿不过十日……路上果真遇到了妖怪。东西安全送到了，夏叶梓却永远留在了黑水岭。”

“这群废物！竟然让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那姜钧呢？当时姜钧就没有阻拦吗？”皇甫鸾纷而暴起，一拳锤在了旁边的石桌上，留下一条断痕。

“姜钧？”少女轻蔑地笑了一声，“他当然拦了，可最后还是听从了姜老太爷的话，为了家族声誉，将自己的夫人送了出去。更可恨的是后面的事情”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后，继续道，

“姜家人尝到了修行之人为自己出生入死的甜头，将目标投到了仙法大会上参赛的修士中。很不幸，我的主人便是被他们选中的下一位。主人少女心性，当时才十七岁，未经情事，哪里抵得住姜钧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不多时就成了第二位姜夫人。只是…主人都没等到我从青丘回来，就死于难产。我开始以为主人只是命运悲苦，意外而亡，但直到第三位夫人进门后，我才发现并非如此”

少女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眼神里的怒火似要灼烧一切，“我起初看到姜钧说着一样的甜言蜜语哄岳九娘进门，只是替主人感到不值而已。但渐渐发现，随着岳九娘生产在即，姜家与一个外人来往愈发密切。终于在她生下一个男婴后，这群魔鬼的阴谋彻底暴露。”

另外两人屏息凝神，听着她接下来说出的话漏出了不可置信的目光。

“男婴刚一落地就被他们抱走到了一个房间中，我偷偷潜入发现，房间中只有抱着孩子的魔鬼和那个外人。他们像是在弄着什么阵法…然后…然后我就听见了那个魔鬼怀里传出的凄厉哭声，可很快，哭声就没有了，只剩一地的鲜红…都是那个婴孩的…血”

！！！

三人目眦尽裂，挂着欲滴的泪珠，皇甫鸾已经哑口无言，只听到一声闷哼，方才还只是有条断痕的石桌登时碎成粉末，随之落下的还有云遥颤抖的拳头。

“那个魔鬼是谁？”

少女抬头看向姜家祖坟的方向，咬牙说出三个字，“姜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