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年一颗心七上八下,分不清是因为刚才几步跑得还是其他。
他顺着楼梯扶手的间隙往下看,只见许之的侧影一闪过,除了皮肤在昏暗楼梯间仍然白皙到发亮之外,其余的什么都没能看清。
李斯年心中忽然生出一丝荒诞。
看来老天爷是太喜欢跟自己开玩笑了,当初他哭着求着要找时,人远在天边,等到早已决定从此陌路时,又变得近在眼前。
对方倒是这么些年来始终如一:躲他像是躲瘟神。
看来周一那天,福利院门口的大巴上果然就坐着许之。
他看到自己了,然后连广大副教授的机会都能说不要就不要,只为了能逃离他。
其实广都大学原本占地面积就很大,分了好几个校区,况且专业这么多,若不是同系老师,只要稍稍有意避开,很可能就几年都见不到一面。
就算这样,许之也要逃。
掌心传来刺痛,李斯年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攥紧了拳,指甲在肉上嵌出了深深的长痕。
他在心中无声地笑了。
这人就真的,这么厌恶自己?
-
李倾诺只和梁芷说了自己今天会到广都,故意瞒着李斯年,想给他个惊喜。
下飞机后,先和梁芷碰了面,去蛋糕店拿了定好的蛋糕,是李斯年喜欢吃的苦抹茶口味,然后直奔李斯年家中。
推开门的一瞬间,李倾诺只觉得像是突然闯入一个巨大的冰柜里。
“空调没关么?”她问。
梁芷摇头:“我这几天出门早,不知道是不是斯年哥忘了关。”
“这败家哥哥。"李倾诺笑着说,打开玄关的灯,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没到五点,他估计还没下班,蛋糕先放冰箱吧……嗯?”
李倾诺目光一扫鞋柜,正想着怎么少了双拖鞋,就听到房门紧闭的卧室内传来很轻的动静。
梁芷吓得一抖:“什么声音?”
李倾诺示意她别慌,将蛋糕放在桌上,轻手轻脚走到门前:“哥?”
屋内又恢复安静,李倾诺耳朵贴着门,仔细听了几秒,忽然意识到什么。
梁芷和她想到一起去了:“斯年哥是不是又……”
李倾诺表情凝重,点点头:“你先在客厅等会吧。”
然后拧开房门,走了进去。
“哥,你还好吗?”
李倾诺轻轻合上门,屋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她不敢开大灯,只好摸索半天,终于点亮了床头的小夜灯。
只见床上被褥拱起,里面的人似乎正曲起身体,剧烈颤抖着。
与之伴随的,是短促而剧烈的呼吸声,和明显被压抑着的、近乎窒息的呜咽。
李倾诺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立刻翻找就近的柜子与抽屉。
很快,就在床头抽屉里找出一瓶熟悉的药来。
“没事了,我在这呢。”她只是将药片放在桌面,不急给李斯年吃,而是先去抚摸他的背,手上的力道重而缓,像是在模拟绵长的呼吸。
“什么都不会发生的,你慢慢吸气、慢慢吐气……对,就像这样,再来五次,就会好了。”李倾诺眉眼间是与稚嫩外表截然不同的镇定神色,若是这屋内有孙家娟或李宇在,就会发现,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像极了郑秀。
“一、二、三……”李倾诺一下又一下数着,配合着抚背的节奏。
直到数到第三百二十六,才明显感觉到被褥下的抖动开始减缓。
李倾诺轻轻掀开一角,去看里面人的状况。
李斯年蜷缩在被褥深处,只能用隐隐瞧见轮廓,他脸埋在膝头,看不清表情,整个人像是洗了个大澡,头脸与背部都湿透了,黑发黏在苍白如纸的脸侧。
李倾诺心里揪着,又去摸他环抱膝盖的手。
冷如寒冰。
“好些了么?”李倾诺轻声问。
李斯年此刻没有说话的力气,只是微动指尖,告知向她自己已经拿回身体控制权。
熟悉的无力感爬上李倾诺心头,她连叹息都只敢默默地,起身倒了水,把药递给李斯年。
李斯年眼也没抬,只是安静的拿起药吃了,然后像是累极似的,面向内侧躺睡过去。
这是将自己隔离起来,拒绝外界一切事物和人的姿势。
李倾诺清楚。
尽管她有很多想问的,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于是拿了一套干净的睡衣,放在枕头旁。
“等下换个衣服吧,小心着凉哦。”
说完,也知道李斯年不会应声,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