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是那些话,跟在江二中北门时是一个意思,但许之今天的言辞与语气更是近乎许愿,让李斯年的心起了一阵幸福的颤栗。
这是他喜欢的人啊,每句话都是在为他做打算。
李斯年轻轻叹息:“我想,你是误会了一些事情。你的出现,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相反,我觉得生活变得有趣多了。”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从前都是过一天是一天,每天和昨天没什么不同,不缺钱不缺吃喝,想要什么都能有,但也就变得全都没什么意思。特别是我妈走了之后,这种空洞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李斯年语调平平,只有低垂的眉眼无声宣告着低落情绪。
许之鲜少见到他这样,嘴唇蠕动着想说些什么,却半天都没能组织好语言。
他再一次对自己贫瘠的安慰能力而感到无力与自责。
“不过认识你之后,我偶尔也会开始畅想未来是什么样。”李斯年说到这里,不漏痕迹的停顿片刻,把真正想说的话藏了回去,“毕竟我朋友也不是很多,方行舟成绩又有点着急,还是你最有可能和我考到同一所大学,那以后上学或工作都有个伴,这样也挺有盼头。”
哪怕做不成情侣,当一辈子朋友也可以,偶尔下班可以约着吃一顿饭,周末去周边兜兜风散散心。
爱意真的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东西,看似是李斯年在主动给予,但过程里,他却也在被动获得。
获得一些连许之都不知道的力量与期许。
或许是被李斯年那“有盼头”三个字牵动了心底的某些情绪,许之紧绷的眉眼也松了下来,甚至忍不住跟着他的话,幻想了那样美好的未来。
李斯年松开了手,翻身从许之身上下来,顺势侧坐在床边:“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其实我和李宇,这么些年来,到如今这一步是迟早的事,我曾经说‘不是因为这件事、也会是因为别的事’,并不是为了安慰你。他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连高考志愿都早就帮我定好了,当然不可能是化学,而是金融或者管理。”
“什么?!”许之愣住了。
李斯年在化学方面的天赋人尽皆知,而且他非常热爱这门学科,李宇怎么会不知道。
况且比起其他无数变着法玩物丧志的富二代,李斯年的这个志向可以说是非常正向且有益了,李宇为什么要阻拦?
李斯年仿佛看出许之的想法:“因为这样,我毕业后去他的公司就更加名正言顺,他其实没那么需要我这一个员工,但他需要别人羡慕他的儿子能子承父业、需要别人赞扬他教子有方,这样的人设光环能帮助他在从商之路走的更顺更稳。他要所有身份的完美无缺,他就是这样非常自我的一个人,哪怕对他人的付出——在他看来,送我去名校学金融管理当然是金钱和人脉的付出,也全都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
“所以,我和李宇之间的暗雷,最迟也会在高考之后爆发,你的这件事,不过是将它早半年引爆而已,没什么区别,所以你真的不要因此自责。哪怕现在你搬走、和我绝交,我也不会回碧水名城。这出租屋我觉得挺好的,自食其力也挺好,你或许觉得我这种大少爷、天之骄子——我早就瞧出你是这样看我的——如今过这种日子很憋屈,但我说实话,打工兼职都会累、会辛苦,可是唯独不会憋屈。”
李斯年说完这些话,也没有期待着许之立刻回答,而是给他留了时间,转身下床去倒水。
许之手撑着床坐起身,静静听着水倒进杯子的声音,李斯年倒了两杯,自己喝完了,再把另一杯递过来给许之。
许之抬头看了他一眼,接了水,手半搁在膝头。
他心中五味杂陈,原本以为李宇和李斯年的矛盾,单纯源于母亲去世造成的常年隔阂,但其实许之忽略了一点:自己根本不了解李宇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李斯年又承担着哪些其他的压力。
他实在不该贸然劝他回碧水名城的。
或许在那里,李斯年反而会难以呼吸。
李斯年看到许之的表情松动,知道他将这些话都听进去了,于是神色更柔和了几分,劝道:“现在,我们算是说开了吧?”
许之小幅度的点头:“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这些。”
李斯年摆摆手:“不怪你,我不说你哪能知道呢?”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不是叹气,倒像是内心长久以来封闭的一处门被打开,关在里面不知停滞和积累多久的空气因此得以倾泻而出似的。
“所以你不要总觉得自己这不好那不好了,要不是你,谁陪我吃小龙虾、听我说这些,李糯糯还是个小屁孩,我做哥哥的,什么都要扛着……说起来,还是该我感谢你。”
许之感觉到李斯年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下意识抬头看,那目光非常温柔,像是一团柔软蓬松棉絮,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整个陷进去。
眼神相撞的瞬间,只是一眨眼,李斯年的神态便又恢复了往常那样的三分笑意七分散漫。
或许是屋内太昏暗,看错了,许之心想,他怎么会差点以为李斯年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在注视着情人呢。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你其他朋友也能陪你做的。”许之说
李斯年摇头:“那不一样。”
究竟有什么不一样,他也没有继续说下来,而是话题一转:“既然误会解开了,你……要不要考虑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