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无奈一笑,麻木的眼神中又透着些许悲凉,“毐毒,一种性病,早期的时候能治好,但是现在已经到了末期。哎,都怪我,怪我有时候为了满足客人的要求,并未使用油膏隔离,才导致……”
曦煌表情凝重,“那你早期的时候为什么不治呢。”
弄玉声音哽咽,“因为,因为我母亲,需要钱。我就想着,先拖一拖,没想到,一拖,就拖到了晚期。”
“哎。”曦煌想到弄玉此前服食逍遥散的事,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弄玉慢慢哭出了声,“我没办法,我要养育我的女儿,为了我的女儿,我什么都可以做。”
曦煌面露无奈,“可是你如果不在了,你以后还怎么养育你的女儿呢。”
弄玉思考了一瞬,然后颤抖着说,“我给我母亲汇过很多钱,她那里,应该会有一些积蓄的……”
曦煌,“如果她有积蓄,她又怎会源源不断地找你索取呢。”
弄玉愣住了,她垂下眼睑看向地面,眼神瞬间变得有些恍惚。
良久,她才抬眸看向曦煌,然后紧紧地抓住曦煌的手,恳求道,“曦煌娘子,你之前说,不管我提什么要求,只要在你能力范围之内,你都会竭尽全力帮助我,现在这话,还作数吗?”
“当然作数。”曦煌点了点头,“你想我帮你什么。”
弄玉嚎啕大哭,“我想见我女儿。”
曦煌见她全身颤抖,声音沙哑,顿觉一阵心疼。
她抓住弄玉的肩膀,允诺道,“好,我去帮你把她接过来。”
弄玉抱住曦煌,抽泣道,“谢谢你曦煌娘子,谢谢你曦煌娘子。我这辈子,没什么在乎的东西,我只在乎我的女儿,可是,我女儿刚出生五个月,我就,我就出来谋生,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曦煌抚摸着弄玉的后背,“你为什么不抽空回去看看她呢,你不去看她,怎知她现在是否安好。”
“因为……因为……”弄玉泣不成声,“因为我告诉昭然,要好好学习云绣,不要成为花楼中的娘子,却未曾告诉她,她的娘亲就在花楼谋生。我不想给她树立一个坏的榜样,不想让她失望,有时候甚至不敢见她。我没有给她一个骄傲的出生,我只能竭尽全力去赚钱来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哪怕是,哪怕是这种方式非我所愿,哪怕是染上恶疾,无钱医治,我都愿意燃烧自己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
曦煌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爱护女儿的行为其实非常伟大,我也并不觉得你从事这一行业,是什么羞耻的事。羞耻的是女性为了虚荣,为了金钱,为了享乐,为了捷径,将自己的身体当成商品,贱卖自己。人若仰赖他人而生,自然被他人扼住命运的咽喉。其实你可以坦荡地告诉你的女儿你从事的行业,告诉她出卖身体所带来的弊端,可能还会给你的女儿带来警醒。”
弄玉松开曦煌,无奈摇头,“晚了,太晚了。”
曦煌抓住弄玉的肩膀,“我很疑惑,世上道路千千万,为什么你偏偏要选择这一条。”
弄玉松开曦煌,通红的眼眶中满是无奈,“因为,来钱快,我想让她过上好日子。”
曦煌不知道该怎么去评判弄玉,她没有生育过,所以没资格去教训弄玉。
她想看看弄玉这些年究竟对自己做了些什么,于是搀扶弄玉躺下,然后用恶眼窥视弄玉的灵魂。
曦煌看见的第一个画面是一个妆容艳丽的妇人站在弄玉的跟前。
弄玉抱着一个婴儿,正坐在摆满绣帕的小摊面前做着绣活。
妇人皱眉看着弄玉说道,“那个男人都已经不要你了,你还坐在这里等什么等啊。想当年我在明月楼中,见的男人可多了。男人嘛,脑子里面就只有那一点事,那就是拿下女人。等他们的目的达成,自然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我说你也是蠢,那个男人说几句甜言蜜语,就将身子给了人家。你若是早听了我的,跟着我进了明月楼,没准还能多挣几个钱,哪能混迹在街边挨冻过日。”
弄玉低垂着脑袋,一直沉默不语,但是针却刺破了她的手指。
“弄玉啊!”妇人看了看弄玉怀中的孩子,“难道你要让昭然,和你一起吃苦吗?难道你想听到多年以后昭然埋怨你,娘亲,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上来吗?”
弄玉捏住手指,目光停留在怀中的婴儿身上,眼泪也如断了线的珠子,落在昭然的脸上。
昭然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悲伤,开始嚎啕大哭。
弄玉一边落泪,一边哄着怀中的女儿。
妇人见弄玉动容,一脸温柔地抓住弄玉的肩膀,“我知道,小时候,你受明月楼那个老婆子影响,不想进花楼当娘子,但是那个老婆子和我们不一样,她是重岚来的,又出生大户人家,自然觉得女子做这个很不体面。我们是在乌泽,乌泽的娘子只有从事这个行业,才有更好的生路。你看看你啊,一个出生花楼的女子,人家吞云的俏郎君,凭什么看上你。现在,你的身子已经被别人占有了,已经不值钱了,索性就听娘的,去花楼谋生吧。”
“娘。”弄玉声音哽咽,然后抬眸看向妇人,“我不想出卖自己的身子,我想靠我自己的本事挣钱。女子依附男人而生,就像自己的命脉被男人给掐住,是长久不了的。”
“那你想怎么办!”妇人有些恼了,但看着弄玉坚定的面容,最终还是压抑住怒火,笑着劝道,“弄玉啊,你在这里摆摊当绣娘,不仅挣不了几个钱,还要带着昭然和你一起挨饿受冻。你想啊,你们无权无势,又在这里抛头露面,如果遇到人欺负你们娘俩该怎么办。尤其是昭然,还那么小,如果被一些歹人看上,这一生就毁了。难道你忍心看着昭然被欺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