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容负责的是核查考生名单以及之后的核对结果一事。她早早地完成了学子身份信息的核对,一一查过了文碟,在任务截止前两天便先于他人完成了。之后又去帮忙布置贡院,能干机灵几乎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负责贡院布置的吏部从书郎江扶还打趣过她,说此事之后周相一上报戚长史必能再升一级。其实戚容在乎的倒不是那差了一级两级的品阶,而这次参与的春考真的让她认识到了这么多同道之人,也得到了大家的肯定。
这真的很好。
“最后三日,众人请皆宿在宫中。我已请示官家,为你们安排了住处,”周玦环视周围一圈的人,正色道:“戚长史单独一间,其他人我们就挤一挤。最后的辛苦了,还请大家体恤,要记住我们的宗旨是:”
众人回应道:“绝不徇私,绝对公正!”
这天晚上,宫门即将关闭之时,林琅终于等到了匆匆赶来的周玦。此时夜里风寒,且有一些淅淅沥沥的小雨,他用宽袖掩着头上的风雨,大步朝这里跑来。
“安排他们的住处,耽误了一会,”一见到林琅,他便放下了袖子,喘着气道:“没有淋着你吧?”
宫门处的屋檐很大,当然淋不到她。林琅笑着摇了摇头,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道:“给你准备了些吃的,怕宫里的东西你吃不惯。多带了些你跟他们分一分,就是有点重。”
确实是有点重,接到周玦手上的时候还往下坠了一下。
“你都不知道,那群孩子们闹得很,看到他们嫂子准备的吃的,估计又要争着闹起来了。”
两人谈笑着,林琅一边听他说,一边抬手用腕边的衣袖为他擦去了额头上尚未滴落的雨珠。外面的雨不大,却一直没停,而且林琅也没带伞。
周玦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就算是有马车,还是怕她从宫门出去的那一段路被雨淋,若是春日里得了风寒是最严重的。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着,说宫里的事,说他对这次春考的忐忑和憧憬,一直等到雨停才肯离开。
“其实我也一直在担心,若还是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
原本聊着的都是好的内容,但周玦语气一顿,收回笑容,仰着头叹了口气,说道:“我无法面对他们的期待,也无法承受失去一切的痛苦。”
说罢他转头苦笑道:“其实我是个很功利的人,对吧?我想成功,太想了。”
林琅听到他说这些,心里头却高兴了几分。周玦一向是有什么糟心事都窝在心里的人,现在真是好不容易开了口了。不过这也代表着,他的压力真的是要承受不住了。
“你不是功利,你想成功再正常不过了。”林琅拉起他的手,安慰道:“你在做一件好事,一件正确的事,所以你希望它能成功,我们所有人都希望能成功。千百年后,世人都会歌颂你,位极人臣,仍怀赤子之心。”
“真的吗?”
他的眼睫忽闪着,这是从来没有人说过他的话。
林琅转过身仰头看天空,骄傲地笑道:“当然是真的,骗你干嘛?”
骗人不打草稿,说谎脸不红心不跳。这技能也是让她练出来了。
虽然知道是哄人的话,但因为是从林琅口中说出来的,周玦仍然感到十分高兴。
她不知道千百年后的人们心里怎么想,如何评价。但起码,此时此刻,在林琅的心中,他是很好的。
正巧此刻,原本连绵不断的雨水停下了,嘀嘀嗒嗒的雨声骤然消失,只剩宫檐上的雨滴缓缓坠落。
“那,我先走了?”
“嗯,趁着雨停赶紧回去吧。”
两人走往相反的方向。林琅临走之时回头看去,周玦寂寥的身影逐渐湮没在沉重如墨的夜色中,而宫门也在此刻缓缓关闭,知道完全吞没了他最后一丝的背影。
她不知道,宫门关上的那一刻,他也回头了。
*
三日后,一年一度的春考
贡院前排起了长龙,都是等待验查入院的参考学子。大家也不似之前那般活络,一个个都很紧张,心里头暗暗数着还有几个到自己,再回想回想前几天背的书,握着衣角的手心都浸慢了汗。
负责检阅的邓子晋头一个出现在众人面前,领着一众官吏一个个检查学子们的情况,有无夹带,衣着合规等。
再进入里头,都进入自己的位子后,是宋子真,祁修平和周玦亲手为众人分发考卷。
所有学子所见之人,皆穿着他们自己的官服。而在所有人当中,周玦非常好认。
他是唯一身着紫色官袍之人,腰间一条十三跨金玉带,气度非常。
待考卷分发完毕后,再过些许时刻,备考期间的像正好燃尽了。邓子晋站在考场中心,中气十足地朗声道:“开考!”
一语绵长的尾音毕后,场地之内只剩下研墨蘸墨的声音,和偶尔擦出的纸卷声。
三人轮流值守,在外面领着其他官吏来回巡视。考试为期有三天,这期间所有学子的衣食住行都要在他们自己的隔间内进行。
祁修平出去值守之时,宋子真便在休息的地方和周玦闲聊着,不知不觉间问起了他以前的事情。
“周相,我记得您从前和陈相关系最为要好,还听闻当今圣上还是太子之时便一起为他做事,如今为何看你们都无甚交谈?”
宋子真并无恶意,他初入官场不过两年,许多事情也就是见闻听闻,少年心气可能也总是对朋友之间的事情比较好奇。而他问出这句话,周玦便从中窥见了也许关于他们俩的争议早就在朝堂内传开了,只不过宋子真憋不住心思才问了出来。
但周玦并不愿意多言其他,只是淡淡地笑着回应道:“许是最近太忙了吧,没有什么空闲和精力了。”
宋子真听罢点了点头道:“也对,听说陈相也在帮官家查案,你们都是大忙人。”
而周玦听了这话却有了疑问,接着追问道:“他在查什么案子?”
“裴大人的案子,近日裴大人都不来上朝,说是病假,而我听说实则是被关进天牢候审了。”
周玦闻言大惊,差点把一口茶喷出来:“为何?”
宋子真摊了摊手道:“大人,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也只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周玦放下茶盏,心里疑虑重重,他所报之事尚无任何眉目,裴中轩之前虽然借了赵惜的势揽了一笔财,但赵惜已死,无处可查。苏禅虽提到过,但只是口头的交易,和现成的银子,他之前思考了很久,既无线索也无实证,根本无从查起。
那陈文川在查什么?甚至已经把兵部侍郎押入了天牢,那便是查到东西了。
宋子真看他脸色不对劲,想要追问。周玦正胡乱想着,祁修平忽然从外面进来,喊宋子真去接着巡逻。
“你们在聊什么?”宋子真走后,他卸下一时的担子放松了下来,但看刚才宋子真似乎有话要问周玦,便接着问道。
而周玦只是摇了摇头,喝了口茶后道:“没什么。”
但他隐隐感觉到,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