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科股是易振秦想搭上荆家的最终原因,而圈子里谁不知道荆荡在荆家的地位,所以他这句话砸出来,易振秦知道其中的分量。
秦思仪亦不敢说话了,扯着还想说话的易珍如让她闭嘴。
“你的话我明白,但书杳是我女儿,你不说这话我也懂。”易振秦说。
荆荡:“那她今天不高兴了一整天,你懂?”
易书杳听到这句话,整颗心脏好像被人用手酸涩地揉了把,她完全没想到今天他竟然注意到她情绪。那种有人理解的委屈感袭来,她吸了下鼻子。
“杳杳,你——”易振秦有些惊愕地看向易书杳,“是不是昨天晚上我和你秦阿姨吵架,你听见了。”
易书杳又吸了下鼻子,根本开不了口,一说话就会带哭腔。她没说话,简单地摇了摇头,倔强地没承认。
不过易振秦已然明白了。他看了看荆荡,没多久便沉默地回了客厅。
秦思仪也抓着不肯走的易珍如走了。
雨天的深夜,只留下易书杳和荆荡两个人。
荆荡:“在学校帮别的女生那么有勇气,到家里就成了受气包,易书杳,你这么有能耐啊?就不能硬气点,跟学校里一样?”
易书杳也不知道此时为何她的委屈感达到峰值,撇了一下嘴巴,偏头无声地流着眼泪。
荆荡拿她没办法,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新纸巾,拆开来递给她一张,低声说:“好了,先擦擦眼泪。”
很莫名的,易书杳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大概是从来没有人这么语气低迷地近似哄她。况且这个人还是那个冷惯了的荆荡。
“好。”易书杳一边掉眼泪,一边很乖地接过纸巾,有些不相信荆荡会对她这么好。
接过纸巾擦掉眼泪后,她看着荆荡,用力地眨两下眼睛,又去摸了下他的伞。
“干什么?”荆荡蹙眉。
易书杳实话实说:“你这次没凶我,我觉得有些像做梦。我很怕我又在做梦了。”以前她也经常梦到受欺负时,妈妈和外婆会站出来保护她,或者给她纸巾擦眼泪哄她,但是当她睁开眼,一切虚无,她身边谁都没有,摸到的空气都冰冷。
荆荡不知道她这些悲伤和痛苦,道:“幻想症这么严重,有病就去治。”
“……”易书杳:很好,她知道不是做梦了,这样的话只有他才说得出。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荆荡撑着把黑色的伞,见易书杳一边打伞一边擦眼泪不方便,拿过她的伞扔地上,把他的伞举过她头顶。
周围骤然多了一个强劲有力的手臂,以及一道温热高大的身躯,易书杳对于今晚荆荡出现在她家这件事才有了真正的实感。
风被他挡住,站在这好像一点也不冷,体温渐渐恢复,她的脑子转起来,想到他在易振秦和秦思仪面前说的那些话,眼睫垂下,慢吞吞地问出那句很想问的话:”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不开心的?”
荆荡的唇角扯起一个懒洋洋的弧度:“怎么,我看起来是傻逼吗?”
“不是,我没这个意思,”易书杳被这话逗到,杏眼里存的泪水荡漾开弯曲的弧度,“你干嘛这样说。”
“嗯?”荆荡就见不了她眼睛周围有泪水,不由自主拿起纸巾,伸手帮她擦过眼泪,“我说什么了?”
男生的身上带着不容忽视的凛冽味道,像冬天早间八点的雪,又像夏天香草味的冰淇淋,他拿着纸,眉眼凑她有些近,骨感长皙的手指拿着纸,动作很生疏地帮她擦着眼泪。
“你干什么……”易书杳激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浑身像带了流星似的,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匆忙拿过纸巾,呓语道,“我自己擦就好了。”
“那你要擦就擦干净点,”荆荡道,“别擦一半留一半看了让我烦。”
“哦。”易书杳垂了垂嘴角,拿纸巾飞速地把眼泪全擦干净了。
虽然眼泪没了,荆荡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眶还是心烦,不耐道:“你以后能不能别被其他人欺负了。”
“那这种事情我怎么控制呀,”易书杳一副“你别为难我”的表情,“不过我一般不怎么被人欺负的,只不过……刚好都被你撞上了而已。”
“那他妈可真是赶巧。”
“……你别说脏话。”易书杳在心里忍了很久,今天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说完以后她后怕地悄悄抬眸看他反应。
那人就在她旁边,雨水在他一半是明亮,一半是黑暗的五官上流淌,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看到他薄唇动了动:“抽烟要管我,现在说脏话也要管我,易书杳——”
荆荡朝她偏了偏头,像是觉得有些荒唐地问:“你明天是不是连我逃课打架都要管了?”
“可以管吗……”易书杳思索半刻,弱弱地问了句。
荆荡看向她的神情中携带更多的荒谬感,野而帅的脸上就好像打着一个问号。
易书杳低下脖颈,露出毛茸茸的长发,真情实感地说:“你最好还是不要逃课,上次数学课上函数的先导课,你都不来,以后很容易学不明白的。然后打架就更过分了,很容易就会被处分或者开除。”
荆荡主动忽略前半句话,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问后半句话:“被开除是什么很严重的事?”
“那你就撒谎了,”易书杳闻言抬起眼睛,第一次盯着他说话,“你答应我了的,得一直和我坐同桌。”
“这你就记清楚了,”荆荡哂睫道,“让你别瞎掉眼泪就听到狗肚子里去。”
“……”易书杳跟他掰扯不清楚,也说不过他,索性不说话了,静静地摩挲着手指,眼角眉梢都有点弯弯的,只是自己都没发现。
时间太晚,荆荡扫了眼她:“走了。”
易书杳喔了声,说:“那你回家注意安全。”
“该注意安全的人是你,下次被他们欺负就跟我说,听见没?”
夜晚的天黑沉沉的,易书杳的睫毛轻颤了缠,心脏好似被一股春风缠住,枝芽冒开清浅的绿意,生机盎然。
她点点头,弯唇笑了下,声音有些低:“知道啦。”
荆荡嗯了声,拿起伞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走。
车还在打着双闪,昏黄的光亮在漆黑里刺眼。
他走出好一段距离,在即将拉开车门的那一瞬,衣角被人扯住了。
荆荡回头,看见易书杳慌慌张张地松开扯他衣角的手。
“怎么?”
“没,”小姑娘温吞地摇摇头,欲言又止地侧过头,“就是想跟你说声谢谢……你今天帮了我。”
荆荡觉得好笑地笑出声:“跟我道个谢就这么难为情?”
“没有啊,我哪里有。”易书杳还是有些羞怯地摇头,又听见荆荡很轻地笑了声。
她羞怯的意味更浓,最终恼羞成怒地看向他:“笑什么啊你,再笑就揍你啊!”
荆荡笑得肩膀微颤,喉咙笑着滚出一句话:“揍我?行啊,我不还手。”
“懒得跟你讲。”易书杳又侧过了头,摩挲了好几下手指,脸还红着,只是一言不发地站着,好像还有话要说,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荆荡收了笑意,问:“还有事?”
“有,”易书杳飞速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还有个事情要说。”
荆荡:“说。”
“就是……”易书杳抿了抿嘴巴,“嗯……”她扭捏了一会儿。
荆荡拉开前面的车门:“不说我走了。”
“哎——”易书杳率先关上车门,把他拉到距车远点的地方,“你别急。”
“我们俩什么关系,你别拉拉扯扯的。”荆荡被她拉得有点耳朵薄红,松了开来。
“哦哦,对不起。”易书杳也是真怕他走了才急了,慌忙扯了扯他的衣袖,现在听见他这句话,羞恼得脸像浸了桃红的染料。
两人站在一棵百年槐树下,都静了半分钟才说话,还是易书杳先开口:“我想说的事情,就是有关于我们的关系。”
“我们的关系?”
“对。”易书杳郑重地点了点下巴,顿了小一会儿,轻声问,“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今天荆荡这样帮她或许只是因为他看不下去,但易书杳想让她跟他的关系变得再密切一些,不再只是同学,同桌,而是,朋友,能够互相关心,分享喜怒哀乐的朋友。
“朋友?”
“对。”易书杳认真地问,“可以吗?”
荆荡看着她真切和期盼的眼神,缓缓挑了下眉梢。长这么大了,还没有人问过能不能跟他做朋友。不是……她是小学生吗?
荆荡被她可爱得偏头扯了下唇,心脏好像被一只萌萌的短尾猫咬了一口。
这边易书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迟迟没答应,以为他要拒绝她了,尽职尽责地替他找着台阶:“哦,不做朋友也没关系的,我也不是很在意这个,你要是不想做的话,我都可以呀。我随便你吧,我不是很关心。做朋友也没什么好的——”
荆荡被她萌得从口袋拿出烟,斜着干咬进嘴里,想到什么,他又拿走烟,走到槐树下的垃圾桶旁,扔了进去。
易书杳跟在他身后,探出脑袋:“嗯?你真不想跟我做朋友?想清楚了吗你?你要不要回去好好想想,跟我做朋友很好的。”
“有多好?”荆荡侧头看她。
这句话把易书杳问蒙了,说实话,从小到大她还没这么追着问一个人要不要做朋友的。她是个内向的人,只有在自己感到安全的范畴内,才能鼓起勇气多说两句话。
也许是今晚的前半夜太难受,荆荡出现的时刻太恰合,易书杳第一次这么想竭尽全力地拉住一个人。
拜托,就让这个人一直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吧。
下一次,她掉眼泪的时候,能不能也是他帮她擦。
“有多好?你让我想想,给我两分钟,我想想。”易书杳低着头,陷入沉思。
槐树的清香伴着倾倒而来的月光,雨丝漫漫,世界似乎罩在一个真空的玻璃宝盒里。荆荡那么燥的性子,竟也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了两分钟。
不过,他没有发现自己一直在看她。而是直到易书杳抬起头,两人视线撞在一起,荆荡才发现他看了她两分钟。
操,他有病吧。他也该去医院治病了。
荆荡猝不及防地移开眼神,滚了下喉咙,想抽烟的欲望好浓郁。身体也很热,蓬勃的,恣肆的,燥热的,无解的,统统在今夜盛放开来。
“是这样的,”易书杳郑重地清了清嗓子,说,“我们以后要成了朋友,你上数学课睡觉,不听课对吧?我能把我精心做的笔记借你。”
“笔记不是你本来就要做的?”荆荡:“跟我有关系么?”
“……”易书杳:“那你以后在教室睡觉,我帮你拉窗帘。”
“我自己没手?”
“……”易书杳咬了咬牙,“那你以后没烟了要去商店买,我帮你代购。”
“那是许之淮的事,用不着你。”
易书杳握紧拳头,说:“那你想让我怎么办?你别太过分。”
“不怎么样,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感兴趣。”
听到这句话,易书杳的眉眼怔了怔。是啊,她能做的这些换了另外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她是很需要荆荡这个朋友的,在学校里,她好像就只有他了。可是荆荡不一样啊,他在学校里受尽追捧,压根不缺朋友。
想到这里,易书杳的拳头也松开了。她咬住嘴唇,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说罢,她撑着伞,难过地离开了。
迎面的风带着槐树的苦涩味道,干枯又滞闷。
忽然,她的衣摆被人扯住:“喂。”
易书杳一愣,侧过头,看见荆荡的手虚虚拉着她衣袖,他微微仰着头,朝她勾了下嘴角:“就算你一无是处,我也好像还是挺想跟你做朋友的。”
易书杳被“一无是处”这个词笑到了。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心脏几乎停住,如同停滞不前的粉色摆钟。
因为,荆荡轻轻用力拉了下她衣袖,将她整个人拉得距他近了些。他低声说:“我们现在是朋友了,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