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自知身份卑贱,不配玷污莲花圣地,奈何如今大乱临头,唯独菩萨有一战之力。菩萨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小仙只求菩萨能拨冗现身,护轮回殿周全,护地府周全!世人皆怕引火烧身之事,但菩萨当年说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想必也并非虚言,后土娘娘托付地府,担上轮回之责,并非己愿,但既已许诺,便誓死履行!望菩萨显神通!”
袁禧的意思,地藏王菩萨只需要稍微现身露面,便能够吓退作乱鬼众,再加上他在暗中招来的信徒,地府之乱便可平。
如果神族要将此事摆在明面上,那就得亲自现身入局,可惜上界神族下凡的路已经彻底毁了。
但如果他始终忌惮天界,那这局便彻底死了。
神族仗着身份为非作歹,下界不是被玩弄就是被吓唬,但下界又不可能真的起来造反,就算造反也不敢挑明了说,就算破了神族阴谋,也不敢放在明面上破。
就这般暗中交锋,谁输了,都不会多言语,因为很多事情毕竟永远见不了光。
菩萨的声音空灵悠远,一声声佛咒荡漾开去。
袁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佛光之中,模糊了,彻底模糊了。
这下处理完了……
人间自有东海蓬莱仙尊处理,地府有地藏王菩萨稳住,神族这次就算是吃了个哑巴亏,三界各方势力都心知肚明彼此的算盘,但也只能闭嘴,烂在肚子里。
他总算卸下担子了——从巫王到鬼仙,他真的太累了。
唯有一人,是他在诸方利用、博弈下唯一的光,他曾试图攥在手里,的确也拥有过,但不得不将太阳捧回天上。
毕竟那般美好的光辉,要住在玲珑巧玉的亭台楼阁里,才是相得益彰的事。
人间山河破碎,天道光辉亘古,殿下……回去吧,你属于神坛……
莲花台瞬间被袁禧神魂破碎时的光芒淹没了,绯光千里,照彻地府——这是五千年来,地府又一次被光点亮。
“哥哥——”
丰沮一头扑到莲花台下,却被菩萨威压挡下了。
张煜猛地回头,质问:“他去哪了?去哪了!”
“逆徒!你因为一个小鬼跟为师吼?你……算了,为师都说了,他死了——他一个没有信徒供养,没有魂魄受天道认可的鬼,就算被你强行提了仙格,那又能怎样呢?你觉得他就彻底成神不死不灭了吗?”
“别跟我说那么多!我不管!我不管!给我让开!”
张煜抽出扶光剑,额间扶桑印记一闪,卯足了开天辟地的力气就准备飞出去。
蓬莱仙尊摇摇头,默默退的更远了。
“另外……小鬼积德行善,颇有些功德,虽然在他那鬼气缠绕的身体上放不了多久,但好歹一边漏水一边接水,存了点,拿来给你改命了。”
“改什么命?”
“早死的命。回去好好把这一世活完吧,活完就跟为师回蓬莱去,人间的这些事也没必要掺和了。”
张煜心上的口子被一寸一寸地割开,痛到难言。
“在蓬莱,只要有为师在,天界奈何不了你。”
张煜劈头盖脸的就是几剑,在这四四方方的囹圄之地,劈将出去的剑锋瞬间就被反弹回来,牢笼无损,他自己则遍体鳞伤。
蓬莱仙尊的声音已经消失了,任他怎么喊都不现身,也不管张煜将自己劈成什么样子。
张煜心中作呕,原来这一切都是算计好了的。
之前他以凡人之身进入自己的四方域,那细思极恐的窥探之人,不是后世的他,而是早就在背后谋划这一切的神。
他从那时候就在物色,谁可以作为这个下凡的人选,谁可以在凡间搅出腥风血雨,又有谁可以心甘情愿主动跳进圈套。
这是一个几千年的通天阴谋,身在局中的只有两个角色——一个骄傲自大实则懵懂无知的神,一个势单力薄却又赤胆忠心的巫。
当年那场射日之难是所有计划的开端,羿原本就是帝神亲自提拔的,派下凡间体察民生,他有天大的胆子才敢去射死帝神的亲子——金乌。
如果没有帝神授意,他怎会一路畅通无阻没有一点风声地就闯进了扶桑仙境,在两位看守世子和神龙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射出去六箭了?
还有那株断掉的扶桑树枝,三千里的扶桑木,枝桠万千,羿偏偏就踩断了沟通天路的那一根——何其可笑?!
说白了,神族早就想把这人神天路给毁掉了——省的隔三岔五就有人族飞升,天界哪里容得下那么多肮脏的乡巴佬?!
张煜低垂着头,发丝凌乱,微微搭在耳后,逐渐越生越长,攀上了肩膀,顷刻间就长出了一头乌黑的长发。
长发落下那一瞬间,衣袍也换了个样式——一缕红似残阳般从他的后脊缠绵至腰间,将腰身勒的挺拔有力。
金甲飞将过来,金冠挺立,束起了发髻。
他眼角血红,眉峰如刀,微微皱眉,便有千万钧的杀伐之气侵略过来。
明明是神,浑身上下却沾满了狠厉的鬼气。扶桑世子那万年不变的戏谑面孔,破天荒地流露出了七情六欲,荒谬又合情理。
扶光惊天一剑,撕破整个空间,他飞将出去,扫视天地,发现偌大三界的确再无一点那人的气息了。
张煜横冲入地府,一路破开大大小小的拦路鬼,杀的地府一条血路,血水流进了忘川河,那恶臭的水甚至连水鬼都再受不了。
他单手拎起阎王爷的衣领,怒目直言:“老东西!尸位素餐的日子过够了就给本君滚蛋!留你在地府不是让你一天到晚夹着嗓子学舌!”
十大阎王被他挨个问候了个遍,但没有一个敢说一个“不”字。
他们颤颤巍巍地求饶,搜肠刮肚地将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一口气吐了个干净,几个老头有苦难言,有苦不敢言,无处诉苦,还无处哭。
张煜此时也不管谁对谁错了,也忘了当年因为私心而没有铲除大桃木的是自己了,凭着满腔怒火一头愤恨,就要将地府翻个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