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翌日清晨他都没见到贝贝,船从一座岛去往另一座岛没花多长时间。孟居安一贯认为刀山火海这种东西也只存在于地狱——多少抱了点侥幸——万没想到竟还能提前体验一把,委实是惊讶多于害怕的。
这里的树只有三尺多高,锋利锃亮的树尖散发着油滑的光,组成鳞次栉比的排排刀刃。密集覆盖包裹整座山的刀林鬼斧神工,宛如天然屠宰场。仿佛借由自然之力由远古搬到现在,移山填海才漂流至此。这奇异的感觉敲打着孟居安的神经,又把他从感叹拉回现实。
刀林密密麻麻无可落脚,他正自忖量,老妖婆在旁柔媚慵懒地发笑,“上刀山倒也寻常,我倒听说过你们那有一种刑罚叫做滚钉板,十分新奇有趣。”
我他妈直接表演杂技得了,孟居安似笑非笑的,他自恃轻功无人可及,倒并非自高自大而是出于十足的自信;且并非旁人三言两语的搬弄而是出于对自我实力的肯定。性格中的缺陷造就了这样一种观点,为常人所不能为之事才是大丈夫本色。
他真就跳上刀尖,拳掌腿法全部弃之不用,一式‘浪卷浮萍’向前滚去,恍似挟风而动矫若游龙。这是惊鸿步中的一招,以步法融入到身法当中,属极等轻功,若非内功渊深身手巧捷绝不可为。
刀林相击清脆如磬,逐渐转为肃杀而凝重的啸响。玉面蛇蝎从宝盖软榻下扶身而起,眼神暗沉,心中泛上凝重的思虑:年纪轻轻功力就如此精深骇人,中原武林这些年如此出息了么,以他们那种因循守旧陈陈相因的武学怎么可能!
——中原武林所谓名门正派早对五败类磨刀霍霍跃跃欲试,若他们年轻小辈都有这般境界造诣,将众败类灭之绝之只在旦夕之间,她一直以来的苦心孤诣岂非全部付之东流?
凡是有可能阻碍她亲手报仇的个个得死!
孟居安自不知她心中的刻骨怨恨,如旋风席卷过境逆流而上。陡然间杀气袭人,血红锦缎猝然而至,好在他身手敏捷拔身滚避才不至丧命,后背被撩得刺痛难当,一股怒气顿然冲上头脑,“又使诈?”
“从来女人的嘴,骗人的鬼,”老妖婆笑意盎然,手底下愈发狠辣,“这会滚上去才算你本领高强呢!”
“哦,也是。”孟居安话音刚落,众女才从惊变中回神,齐刷刷抽了口凉气。
两人一来一往只在眨眼之间。
刀鞘长挂斜劈,似满月流星,不是剑法轻灵飘渺的路子,砸砍圻落,迸发刀枪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萧杀,纵横捭阖势不可挡。
岛主婆婆以快制慢,锦缎使开如千万条手臂拳掌交加,厚重的锦渐渐湿透,红得诡异,挥汗如雨地扫过来。孟居安衣角随即窜起一串绿幽幽的火苗,他疾步倒纵跳出圈子同时甩脱衣服,饶是如此手臂还是焦黑了一大片,麻痛难忍。
伤处渗出了妖异的紫。
锦上有毒,孟居安顾忌脚下刀林虚虚站立,迎风前摇后晃避开血锦,堪堪抵挡瓢泼挥洒的水珠。刀山林海腾起团团轻烟,烧得噼啪作响。
难留余地了,手中刀鞘化作一条集水槽,将锦上血珠连成一线,那一线如柄水箭无可阻逆地朝老妖婆射去。
这一下过来那还了得,岛主婆婆到底艺业惊人,抖腕缠花裹住了那柄血箭,壮士断腕地一扯,锦球应声断裂,血锦啪地击在球上又朝孟居安滚去。
来得正好,孟居安退后数步,约摸好距离拔身而起,剑鞘在球上一撞,身体借力迅速向后倒退,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滚上山顶,拔下了那面旗帜。
锦球掉在地上浓烟滚滚,像一枚巨大的烟雾弹隔在当中。
岛主婆婆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暗呼失算,自不肯善罢甘休,血锦又不依不饶打来。攻击势头迅猛异常万无一失,可她碰上的是孟居安!
青年人不可思议地出现在烟幕之前飘飘荡荡,剑鞘撕风扯电一划,无形真气纵贯而来,一线便即致人死命,根本来不及躲闪招架。
岛主婆婆呆若木鸡,令人惊异的是真气只在她面前晃了一晃,就随风消逝,虚幻现实生死存亡似乎浑然一梦。
不是错觉,方才那一击真实存在,玉面蛇蝎心脏狂跳,撞击得肋骨生疼,她扑向从容落地的孟居安,声音嘶哑尖锐,抖颤的字眼从喉咙里往外泛滥:“方才那一招是谁教你的?快说!是谁教你的?!”
她愈来愈疾言厉色,全然不觉自己是多么惊慌失态。本来残虐无情的双眼此刻却烧灼着濒死期待的烈焰,燃烧着浓烈到绝望的彷徨悲伤。
孟居安与老妖婆保持安全距离以避免其骤然发难,涉及到陆知意的问题自然万分警惕小心谨慎,“奇了,跟你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