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恶斗正酣,雪宫弟子群相涌动,往野族垓心冲撞。中原武人同仇敌忾,喊杀声此起彼伏,两团人滚在一处,场面混乱不堪。
垓心似乎聚集了大批野族好手,中原武人被阻拦在外,交椅上众人皆变了脸色,唯有那野族男人老神在在摇动纸扇。
“卑鄙无耻!”剑神清矍的面貌阴云密布,桌子在他手下咔啦塌了半截,他待飞身而起却被那柄纸扇压在手背,脚下宛如生根立时动弹不得。
“列位没说不能使诈,”男人笑得宽仁慈爱,“我们可以绑人,你们自然可以救人,急什么呢。”他右手端起盖碗喝了一口,悠然笑道:“不过在座诸位身份贵重,怎能与小辈一般见识,陆盟主说是也不是?”
陆朝宗不置可否,手指在桌上一点,两股真气在扇骨相交,吟鸣颤动。
暗流汹涌不言而喻。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如流星掣电翻越人海射向垓心,正是孟居安!
人是在他眼皮底下被劫走的,自是一人过失一人当。
他顷刻间突入垓心,登天梯般跃上巨木,野族高手愣怔片刻即刻追击而来。
有这般轻功之人十成中不到两成,二十几人分三面先后追袭,踩圆木而上。
短刀从下削来,劈空刀法以内劲凝成风刃,孟居安脚下一错,回身撩出,刀上真气凝成实质。风刃击撞,激越吟啸的一响!
一柄弯刀忽然自左切来,孟居安回刀挡架,弯刀或上或下,横砍竖劈,是非刀圆转刀花,横翻侧截;下方短刀已然接近自下而上挥砍,孟居安踩木倒走,惊鸿步在刀刃锋芒中游走如意。
忽然一柄长剑自右面递出,当胸横过,那人以蟠龙绕柱左臂把住圆木,右手剑如疾风暴雨般削出;孟居安以指作刀,或弹或拨带开。剑刃忽而急速抖动,挑动点拨,与野族弯刀相合,专击孟居安右面守护薄弱之处。
孟居安刀使拉字诀‘力挽狂澜’,撞开两柄利器,紧接着以黏法灌注于刀,刀剑向外弹去二人自然向内拉扯,他这黏法无异顺水推舟,二人顺势而为之下刀剑竟然脱手向上飞出!
只在一刹,孟居安飞身而起,抄弯刀入手,觑着空隙‘惊雷掣电’向下甩出,下面那人背部中刀直落下去。
孟居安脚着圆木向上倒走,刀光圈转成一抹暗影,黏住了下落长剑,只听叮啷啷连响数声,剑刃裂成拇指宽刃片,孟居安挥刀扫出,雪片翻翻滚滚向下倾洒,势成瓢泼!
——可惜现学现卖,既没有顾自衡漫天花雨的本事,更不及陆知意落叶飞花例无虚发的巧技,刃片或中或不中,只有五人倒撞掉下。
距离拉开,孟居安迅疾转身向上,行走如飞。下面十余人被方才景象激动,又惊又怒,一众人张牙舞爪或爬或走狂奔而上。与此同时,中原武人也撕开了缺口,常方齐腾飞等人紧随其后。
野族武人越落越远,追之不及,后路也遭逢敌手,圆木之上团团混乱不可开交。
孟居安已然挨近顶端,数枚袖箭自上射来,他错步旋身避过,沿圆木或上或下走圈子躲避,袖箭紧咬不放,四面八方,下方被伤者不知凡几。是非刀刀身光芒暴涨红若血雾,扫荡而过,迫近了十字顶上的人。
那是个野族老者,他盘腿坐在长明子脑后,刀刃呼啸的罡风扑面而来,他飞身而起让过,头下脚上,以手作足向孟居安‘跑’来。
所过之处入木三分。
“青年人何不知难而退?”
是灵蛇族语言,孟居安倒也能听懂七八分,回道:“你怎么不呢?”
老者面孔隐带紫气,真气充溢鼓荡,“吃我阴阳六合掌!”
翻山倒海的掌力兜头压下,孟居安横刀当胸与之相抗,掌力灭顶之灾般撞上刀身,不堪重负的晃动起来,嗡鸣声声如击钟磬。孟居安左掌加于刀身背面,合绵针无孔不入功法与无道经若绵若存的路子,一记‘雷霆万钧’硬生生压过了阴阳六合掌,老者噗地鲜血狂喷,洒了孟居安一身。
“无道经!”他大惊失色,“唯有四重之上的无道经才能破我神功,你、你是他…!”他话未完人已向上爬去,一把撕裂绳索将长明子抓在手里,竟然无惧跌落摔死直直向下扑去。
孟居安疾行而下,以足或刀频频借力飞落,速度虽无与伦比,毕竟不如他不要命的一跳。那老者身在半空,随手抓人踩踏缓解冲势,只听惨叫迭起,脚下数具尸首摔落,他人已安然落到地面。
孟居安后脚抢到,圆柱上野族壮士与中原武人见情况有变,也跟着向下,只是速度稍慢。
不多时,倶已落地。
“都别动!”老者高喝一声,手爪按在长明子脖颈,“谁敢乱动我就杀了他!”
场面陡然安静,双方分列两边成对峙之势。
千钧一发万籁俱寂,凝滞僵持的气氛中只听见众人紧张的呼吸以及怦然作响的心跳。
笑声在这时就尤为刺耳,低沉地搅合着每个人的神经,所有的眼睛都看向孟居安,他沉着嗓子,染着笑意的嗓音很是动听:“别动。对,龟孙子,你可真是棒棒的。”
没人看清是怎么回事,老者突然向后倒去,直至最后一刻,脸上还带着不明所以的惊恐神情。
离他最近的人看清了他后颈上狂喷的血,最后那一刀直接割断了他颈动脉。
青年刀法之精准直令人毛骨悚然。
孟居安接住了长明子身躯,拍开疏通他被点穴道。
中间明知就里的野族人连连后退,心惊胆寒地望着眼前不动声色的青年。
而后面之人跺脚跳骂,完全云里雾里。
长明子浑身是伤,他咳出几口血,喃喃道:“别管我,自衡……自衡怎样?”
擂台之上的两人又过数招,顾自衡重伤之下难以为继,被其一脚踹上左肋,肋骨凹陷入内,这一下伤及脏腑,口中喷出团团血雾。
壮汉双斧并举,眼见一个完整的人即将四分五裂。
“比武过招,点到为止,岂可乱伤人命。”尹枫和飞身而出,忽而一柄扇子直击面门!
原来陆朝宗与野族败类角力,败类这么阴险狡猾的一带,竟将陆朝宗内劲带了过去。
尹枫和退了半步,右臂轻而绵的划个半圈,以太极式撇开了纸扇,陆朝宗急忙于这时撤力,总算没酿成大错。
男人稳坐交椅,手掌一合收了折扇,“比武过招生死由命,旁人救得,在座的却不可横加干涉,坏了规矩。”
“老儿若非要坏你规矩呢?”洛老爷子不慌不忙一步步向擂台走去,大袖斜挥,壮汉斧头拿捏不稳,一股扇风跟着从旁切来,双力相交,斧头震荡长吟!
壮汉被撕扯得浑身摇摆,顾自衡不住抽搐,处真气漩涡激荡之下,钢钉怎么也发不出去。
忽而一道血亮的线凌空飞来,‘刺啦’自壮汉半边颈子切过,余力已尽,竖直钉上擂台边缘!
是一把刀,好精准的刀!分寸之间都得以乘虚而入。
壮汉步子摇晃,裂缝下鲜血喷涌,双斧脱手的一瞬顾自衡与死神摩肩擦踵,洛老爷子与野族男子的劲力却诡异地撤出,凝而不发。
忽然一抹身影如电抢入,两柄斧头被掌力激荡凿入沙土,黄沙飞扬中轰然栽倒的野族壮士被孟居安一脚踢到台下。
无道经……果然是他调教出来的人,不愧是他调教出来的人——摇折扇的野族男人神情恍惚,目光死死盯住了掣刀入手的孟居安,脸上缓慢现出奇异微笑。
除尹枫和外,另外五人神色都有些异样。
孟居安快站不住了,气血两亏加上体力严重透支,兼之内力消耗过巨,头晕目眩胸口烦恶欲呕。
他半蹲下去缓气,顺便一瞧,顾自衡已自昏晕,气息倒比他更为茁壮。
这一蹲就站不起来了。
雪宫弟子立时将顾自衡抬下去,剩了孟居安无人问津。
结果显而易见,各有死伤算作平局。
然他们是否攻打天门关还得放在后头,中原武人均有殊死一搏的觉悟。输了就得赢回来,三场是非比完不可的。
孟居安耳中嗡嗡作响,头脑中仿佛万马奔腾,浑没听到第二场隆隆作响的鼓声。
他不下场,就是应战。
头脑刚有几分清明,孟居安就听到了充满恶意的嘲笑。
“叫花子也来送死,中原武林是没人了么?”样貌文弱的野族青年哈哈大笑,好不得意。
在旁人看来他‘天外飞刀’不免有趁虚而入之嫌,属实侥幸。野族青年一直守在台边,自不知圆木前发生何事。
孟居安也挺乐呵,站不起来的当口还有心思文绉绉地排揎人:“千锤百炼一根针,一颠一倒布上行,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青年对中原官话很有研究,他听懂了,这是在骂他有眼无珠。青年横眉竖目地跨上一步:“你骂我?!”
“还挺有自知之明。”孟居安以刀拄地缓慢起身,脑中陡然嗡地一响,顿时两眼昏黑腿脚发软。
——若一头栽倒真成笑话了。他以真气游走四肢百骸,苦中作乐地想,也不知此刻的如有神助神清气爽是不是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