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地平线上朝暾初升,待露不露地悬在沙丘上,一点晨光像是随风沙拂过来的。
栗冽的沙尘影里,一道人影远远地蹒跚移动。
是个女人,半身裹在粗布头巾里,衣服补丁错落却齐整,甚至于以彩线极精致地绣着风摆荷叶。
很干净齐整的一个女人,眉心一点朱砂红痣,露出的眼睛明亮动人,洋溢着说不出的温柔婉约光辉。
那帮兵士眼里迸发出□□的光亮。不待她走近已如苍蝇见了蜜蜂拥围住。
女子转身要逃已然不及。
这帮人动手动脚撕扯调笑,言语荒唐下流。
女子也并非寻常人家的好女子,整个荒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私娼娇荷艳名远播,通宵达旦络绎不绝。
今日,娇荷显然不预备应付讨好他们,冷言冷语面带寒霜,一遍遍甩脱他们的拉扯,寻隙就要闯出,同时用包袱死死护住了小腹。
野族兵士们怒气上涌,几个大汉搬起她就要摔到地上,暴打一顿再来泄欲,忽然眼前寒光一闪,尚不知其可已身首异处!
文昌儒来不及制止兵士行为,这帮人便做了孟居安刀下亡魂。
女子惊魂甫定坐在地上,抬眼向孟居安道了声多谢。
“孟少侠真生就一副好心肠。”小神仙笑了两声,不知踩了何处机关忽然沉入沙土当中,傅颖川随后跟上。变故只在一霎,孟居安似风而动却再难赶上。
功亏一篑,野族既也虎视眈眈就难保小神仙还会继续在荒原游荡,此行注定无功而返了。
但解药在手,他注定只能乖乖就范。
青年人应当点了两人穴道,但小神仙解穴功夫竟如此高深么?文昌儒看着一地残尸面带苦笑。
女人踉踉跄跄走出尸堆,恶心的感觉直冲上来,但胃里空无一物,蹲在地上只是不住干呕。这女子也算素有来往,他心生不忍,上前递过水囊馒头。
女人闪到一旁,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能要,没有钱。”
“不是为你,是为孩子。”文昌儒又把馒头向前递了递。
“我能养活自己还有孩子,有手有脚,任何活计都做得,”她明亮的眼睛抬起来注视着文昌儒,“从今往后,再不堕落偷生。”
“我叫楚嘉笙,再不是从前的娇荷。”
她双手粗糙皲裂生满冻疮,显是长期浸于冷水所致,洗衣缝补,贫苦人总有贫苦人的活法。
楚嘉笙爬起身奔向孟居安,直直跪在他面前,“恩人,活命之恩无以为报,愿当牛做马服侍效忠,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温柔的女子眼神坚毅果决,但有另外一种情绪在她心里雀跃,孟居安瞧得出。
“这借口堂而皇之,十分荒唐滑稽。”
楚嘉笙银牙紧咬,泪珠子争先恐后夺眶而出,“我得走出荒原去,不然一定活不到孩子生下来。做母亲的心你一定不懂的了。”
眼前这人是强大的,可依靠的,机会就在眼前。除此以外,她又何以从龙潭虎穴中脱身。
母亲么,还真想见识见识是否人各不同。孟居安抬眼望向晦暗的天,下一刻便决定带上她,“行,我带你走。”
女人露出感激欣喜的笑,点了点头。
孟居安让她在此等待几日,自己尚有别的事情处理。
他单枪匹马向野族堡垒行去。
他不与文昌儒同行,只是远远缀在后面。
野族土堡规整而拙朴,带着不拘一格的散漫意味,随随便便地蹲在荒原上,成为土丘剪影与荒凉地平线的唯一点缀。星罗棋布的灯火透过狭小的土窗空洞,淡绿青碧,幽幽渺茫,仿佛鬼火幢幢。
江湖侠客是不遵那些繁文缛节的,文昌儒想,入见大王请罪时并不直陈此事,只在字里行间透出友人相访之意。
大王是好客的。
孟居安大大方方入内未有丝毫阻碍,他轻轻松松就进入土堡王庭所在。
堡内明珠粲然,虽并不豪奢富丽,却有十分的野性天真。石桌石凳古拙质劣,大的异乎寻常,显是循整块原石纹路所凿,柔软的草席铺在上面,泛着枯黄油亮的色泽。
宴席分主宾而列,客席酒肉琳琅,陪席却都是素肴,望过去绿油油一片。
既来之,则安之,孟居安也不客气,入席吃酒。
“少侠果然好气度。”
人未见,声先至。壁障里随即走出一个人来,黑袍黑靴遍体金珠宝钏,形貌文雅意态蛮狠,两侧黑发编了辫子用金丝玉缕低束在后,马尾似的垂在腰间,有胳膊粗,看着能抡死个人。
除此之外,委实平平无奇。
那人随便坐下,推杯相敬,孟居安回敬,十尺之距,杯子在空中相碰,声音清脆,一物随之半空沉落。
原来那人手指一弹,将杯沿碎石击过来,情急之下,孟居安以左手按右肘隐于下,以凌空掌击偏。
只是取巧,到底逊了一筹。
帐外突然闪进数人,为首一人握住碎屑,扬灰洒落。
石杯即将落地,六人一拥而上你争我抢。
倒像是蟠桃盛会琼浆玉液,孟居安有意卖弄晃身直进,寒掌倏出袭来,他斜身摆动掠过,忽然抬腿,一脚将那人踩踏在地叫苦不迭。
硕大石杯落入另一人手中,另两人夹攻抢夺未曾得手。那人正要畅饮却被猛恶拳风当胸捣入,他俯身吸纳,胸腹处如棉花吸水纳及百川。
孰知青年人拳风好粘,竟尔黏他左手将其捣入胸腹,痛不可当之际青年已躺上他背掰过他手臂右腕。
孟居安仅靠单腿支撑,抬起另一条长腿搭住膝头,优哉游哉好不快活,仰头将流成一线的酒液倒入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