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忍冬看到她,本能地要起身迎接,而这绝非“子昭族长”面对作为礼物被进献来的女人该有的反应,所以,他触发了惩罚;自己看到忍冬受伤,本能地想要上前查看,这更不是“辛夷”该有的举动,初来乍到的“辛夷”应该惶恐、顺从、卑微,老实地跟着辛阳跪在地上,所以,她也触发了惩罚;而在这之后,自己还想站起来——一个被当作礼物献上的部落女子,在受礼的王脉族长和夫人面前,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岂能擅自起身?所以,惩罚再次降临。
想通其中关窍,厉无渡忍不住暗暗磨了磨牙。
好一个大妖辛夷,看似放水,但实际布下的所谓“有情天”试炼也绝非善茬,给他们设定了明确的角色和身份不说,还加上了惩罚机制。一旦他们试图做出不符合当前角色身份、行为逻辑的举动,就会立刻触发这无形的雷罚,从而强行矫正他们的行为,逼迫他们扮演好被赋予的角色。
“如此框定,她到底想看什么?”厉无渡皱眉思索起来。
让他们按照既定的剧本走下去,看一出重现她情史的木偶戏?还是想用这种强制性的角色扮演牢笼和惩罚机制,一点点磋磨死他们?
厉无渡暂时拿不准是哪一种答案。
而此时,扮演着族长夫人,曾经的狐妖辛夷的少女厉无渡也从这师徒俩的反常表现中看出了些门道,若有所思地保持着缄默,一如当年辛夷在面对有辛氏给子昭送来另一个“辛夷”时的模样,只是将视线在二者之间转动,扮演角色的同时,也在默默地观察和收集信息。
厉无渡给少年时的自己做了个反面例子,倒也不生气——反正都是自己,算不上吃亏。
她深吸一口气,而后垂下眼帘,开始捏着鼻子扮演“辛夷”,一个被部落当作礼物献上、惶恐之余满怀野心、渴望攀附子亥氏族长或的女人。
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眸底翻涌的思绪,从外表看起来,她的姿态顺从,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仿佛刚刚的踉跄只因为畏惧和长途跋涉的虚弱:
“有辛氏……辛夷,拜见子昭族长……”
但此时,被迫坐在高台上扮演族长的百里忍冬正坐立不安,活像屁股底下的石椅上长了刺。
看到师尊如此“顺从”地跪伏在地,说出这样卑微的话语,少年实在是不舒服,眉头拧成一个死疙瘩不说,他放在扶手上的手也猛地攥紧,又要起身去扶她。
而后果不其然地又被无形雷罚劈了一道,劈得脸色发白,指节颤抖。
少女厉无渡觉得他在犯蠢,忍不住伸手按住少年的胳膊,状似呼唤,实则提醒道:“子昭?”
地上跪着的厉无渡见状也隐晦地冲百里忍冬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让脸色难看的少年勉强安定下来,僵硬地坐在高位,扮演起这个被献礼的渣男。
不知是不是有情天探测到三位主角终于进入状态,就在百里忍冬坐稳的下一刻,底下负责代表有辛氏前来献礼的辛阳便恰到好处地开口了:
“伟大的、如太阳般光辉永耀的王脉,子亥氏的族长,子昭大人啊!您是如此尊贵、仁慈、英明!”辛阳的声音在大帐中回荡,充满了夸张的敬畏与狂热,跟之前在厉无渡扮演的“辛夷”面前全然是两幅面孔。
他匍匐着身体,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冰凉的地面,双手却高高捧起,仿佛在托举着什么无形的圣物,继续道:“我们有辛氏,有幸与王脉同饮一条河水,一直以来都十分仰慕您的风采,渴求您威仪的泽被!”
“今日,我们怀着最虔诚的心情,跨越大河,只为将我们部落最珍贵、最纯洁的明珠——族长之女辛夷,献于您的座前!”他猛地侧身,双手平伸,指向跪伏在地的厉无渡,语气激昂得如同在宣告什么神圣使命,“辛夷她,承蒙河神眷顾,自幼性情温顺如羔羊,容貌清丽如初绽的花朵,她的双手,从未沾染尘埃,比最好的兽皮还要柔软;她的歌喉,如同百灵鸟儿,日夜吟唱对子亥氏无尽的敬仰与忠诚!”
厉无渡低垂着头,听着辛阳这令人作呕的吹捧,尤其是将自己形容成“温顺羔羊”和“纯洁明珠”,只觉得后背的伤口似乎更痛了几分——恶心的。
若是能用灵力,她肯定早就给辛阳一记禁言咒了,不过此时受限颇多,她只能将头垂得更低,闭目静心,假装自己听不见这些令人羞耻的颂词。
但辛阳的表演还在继续,他声情并茂,唾沫横飞:
“伟大的子昭族长!有辛氏不敢奢求能与您比肩而立,只愿成为您脚下最忠实的泥土,为您铺就通往繁荣和强大的道路!献上辛夷,是我们全族最虔诚的供奉,只盼她能如微弱的星火,有幸侍奉在您日月般的光辉左右。哪怕能沾染上您一丝的福泽,都将是她无上的荣光,也将是我们有辛氏部落得以沐浴您光辉的幸运!”
说罢,他猛地以头抢地,发出沉闷的响声,恳求道:“伟大、仁慈、英明的族长大人,请收下这份礼物吧!收下她,就是收下了有辛氏全族,世世代代,永不背弃的忠诚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