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河边一座幽静的别院,年轻男人双手负后立于窗边,听着潺潺涌动的溪水声,似在出神。天色已晚,万物都披上一层霞色,整个世界绚烂昳丽,给他清俊的容貌也镀上了一层霞光,如同天神俯瞰着世界,脱然世外,静谧安宁。
忽地,远处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这片祥和。一位头戴瓜皮帽的五旬男子快步而来,对着男人打千俯身,行的还是旧式礼节:
“贝勒爷。查清楚了,是姚家的小三爷和他们动的手,现场处理的干脆利落,没留下一点儿踪迹。”
男人没有回头,背影如同一尊安静的雕像。许久之后,才听他有些惊讶地轻“唔”一声:“姚家的小三爷?姚勖谦是哪里来的人手,能胜过姚勖远?”
“这个……”五旬男子迟疑,很是赫然,“这个,我们的人没查出来……”
“一出手就能压过两江少将军,看来江阳这地界,秘密还不少。”亦泽语气平平,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般,听不出喜怒,“没查出来就接着查。不仅姚勖谦,查姚秉添。”
“是。贝勒爷。”五旬男子再次躬身,正要退下,却听一句“等等。”
亦泽转回了身。他两手交握,左手缓缓转动着右手拇指上戴着的一枚翠绿欲滴的翡翠扳指,动作雅致斯文,就连神情也是温柔的:“许久不问,岛津君那边最近如何?”
“很顺利。”五旬男子这次回答的很快,“他非常配合,已经向我们许下承诺,一定会将东西带到日本。”
“很好。”亦泽颇是满意地点头,“这么久了,估计他也该腻了。你派个得力的人,选两个貌美才高的姑娘过去,给我换一个人回来。”
“是。贝勒爷。”
五旬男子再次打千,后退着离开。别院重新恢复安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只有桌上已备好的茶水早已凉透,再没有一丝热气。
“你不该嫁他的。”良久的沉默之后,亦泽忽然开口,声音幽幽,在空荡荡的室内回响,“他骗了你,欺骗了你的感情。他配不上你。”
在毓琼心里,渠殊同向来光风霁月、坦坦荡荡,所做之事,从无不可向人言。她从来没有想过,渠殊同会欺骗她,还是在婚姻这么大的事情之上。
什么有婚约,什么对她钟情,都是假的。渠殊同竟也如同那些投机之人一样,想要寻求父亲的庇护,如墙头草那般随风而动、两面下注,这才是真的。
现在想想,父亲当时那场来势汹汹的伤病,也很是可疑。怎么这么巧,硕大的一个京城,连身为摄政恭亲王世子的亦泽都束手无策的秘药,单单就握在渠殊同手中?
这一切巧合的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一步一步,推着她走进了这场本无期待、也并不期许的婚姻。婚后他对她悉心照护、多番忍让,也都有了解释。
如果真是这样另有所图,渠殊同恐怕是不肯轻易放她离开的。她得想一想要怎么办,仔细想一想……
刻意放轻的男人脚步渐渐靠近,毓琼躺在床上,双眸紧闭,似乎已经入睡。
她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大掌轻轻拂过她的额头,将两鬓碎发拨到耳后,随后,温热的呼吸靠近,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她的眉心,如同蜻蜓点水一样,一触即离。
修长的手指在她面上流连片刻,本是她最喜欢的属于他的温柔,可是现在,却让她觉得分外别扭,实在忍受不了,便皱皱眉头,微微动了动身子,做出一副即将被惊醒的样子。
那只手果然立刻便缩了回去,再也没打扰她。她便也顺阶而下,不再动作,仿佛重新入梦。
浴室传来一阵水声,响了一会儿,伴着淡淡的男士香皂的清香,她身边的床垫陷了下去。
毓琼悄无声息将身体挪远了一些。两人亲亲密密并肩躺在一起,各自想着心事。
没几天,渠殊同便发现,自那日被劫走的意外之后,毓琼变得有些奇怪。
他深恨自己的心慈手软,只是将蒋末茗赶出江阳,若是早知道他如此冥顽不灵,当初就应该直接摁死他、让他再无力折腾的。
姚勖远那边有姚勖谦,在他彻底解决掉蒋末茗之前,他柔和却坚定地要求毓琼不要离开祐山洋房。
若是之前,他这么限制她的活动,她早就要与他吵吵嚷嚷了,说不定,还要自己起些鬼心思,趁他不备偷溜出去。可这一次,她却笑着点头,说反正章华公司最近门可罗雀,也没什么生意,就在海边的设计室里,也是可以工作的。
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自那之后,渠殊同就没什么机会能见到她了,她一整天一整天地待在设计室里,问就是在设计下一季的衣服,实在很忙,没有多少空闲时间。
渠殊同也不好去打扰她,默默观察几日,心中那个隐隐猜测已变为十成十的肯定:毓琼有心事。她有事情瞒着他。
于是,在寻找已逃得不知下落的蒋末茗的同时,渠殊同又多了一个任务:他想要在不让毓琼感到被冒犯、被窥伺个人空间的同时,让她向他敞开心扉,愿意与他分享她的想法。
向来游刃有余、所向披靡的渠先生,在这件小小的事情上犯了难,如何处理,都觉不够稳妥。
正犹豫不决间,渠殊同又收到了一个让他很是震惊又非常恼怒的消息:
壮儿在街上遇到了傅瑶光。她竟没有回日本,反而又返回了江阳。
傅瑶光的事情要比毓琼的事情好处理的多。这一次,渠殊同亲自去找了她,毫不客气地对她下了最后通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