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高烧,叫声虽然微弱,但是尖锐刺耳,内伤可能没多少?先输液……先拍片……”
医生和他们差不多年纪,摆正眼镜后抓了把头发,更乱了,打着呵欠对他们说。
又是一个长长的呵欠,“……唉!别这么苦瓜脸嘛!这不是还在,你们冒着这么大的雨都能找到,说明它死不了,只要挺过今晚的高烧,活得下来。”
杨桉承认自己是有些担忧过头,但面对医生这吊儿郎当的语气,不信任依然挂脸,谢树看着医生倦态面无表情问他:“片子要等多久?”
“很快,我看她冷到发抖,去那边等一小会儿,那边有热水,臭脸摆开点,我很没有礼貌的!”他抬手随便指了指杨桉,又指向沙发边上的饮水机。
杨桉一愣,极力制止自己的冷颤,“那尾巴呢?”
“尾巴暂时管不了,而且它太小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伤的,做手术的代价太大,反正也用不着……”
杨桉忍不住打断,“医生,什么叫用不着?你态度能不能……”不这么轻浮。
“不能,我人就这样。”他好像并不介意杨桉的责骂,有种活人微死感,对着谢树继续解释,“看你们的样子是不会让它去野外奋斗,尾巴就是个装饰,不用跋山涉水登高望远保持平衡作用,也就是丑一点。”
看了一眼杨桉后,继续无所顾忌地出言不逊,“冷脸哥,把你媳妇挪开点,我这里庙小有点挤,妨碍我操作了。”
……
“我不是。”
“她不是。”
两人默契的解释,医生一幅懂懂懂的表情,“男女朋友啊,那也去等着。”
“也不是。”
“哦!”他又懂了,嘿嘿一笑。
拍片之后,医生先给它挂着葡萄糖,然后是退烧的,小猫睡得安详,扎针时基本没怎么挣扎,杨桉更害怕了。
看到仅剩最后的它时,只想抱走它;雨中时,只想快点找到;找到了,只想它没事。还没有多大羁绊,已经陷入忙碌的担忧循环。
“猫很干净,没什么传染病或者基础病,尾巴错位五截,好消息是,因为还在发育,骨头都歪七扭八连上了,除了不美观可能长不大之外,生物活性都正常,命大啊!肠胃确实不太好,嘴下的伤口可能是饥饿后自己刨伤的,坚强啊!只要现在的高烧别把脑子烧坏,烧成脑膜炎脑瘫什么的,留下后遗症,不过,烧坏了也没事,小猫嘛,傻一点憨一点,陪伴到了就足够了!是不是?”
一惊一乍好像在给自己提神。
他说完后,定眼望向杨桉,杨桉只差没当着他的面翻白眼,病情是告知了,只是这话听着十分刺挠。
“那尾巴还能支起来吗?”
“能。”
“钱不是问题,只要能……”
谢树话都没说完,就被杨桉和医生盯眼看着,他默默收口。
谁问你了!
快到凌晨,晚间暴雨剿灭了人的耐心,大家都有点烦躁。
“唉,都看完了,你们要是没事可以走了,有钱哥,我会看着的,要是想守着它,随便。”
医生说完后就拿过垫子枕着头,趴在了桌子上,大有干了这单,就辞职的意味。
杨桉感觉他的性格就是这样,装作很严厉对他说:“你好无情冷血啊!医生!”
“的确!”
杨桉确实把白眼翻出来了。
两人站在店门口,暴雨退去,小雨淅淅沥沥,有人打着雨伞,穿着夹板拖鞋淌过路面水坑,行事匆忙,冷风带着雨的潮气向他们袭来。
杨桉搓了搓肩膀,跺跺脚,“让人来接你吧,雨不大了。”
谢树转身看着宠物诊室里的医生,那捉摸不透的脾气……可留下来他也帮不了什么忙,他也是医生,但毕竟跨了物种。
医生脸臭,谢树明白那种无尽加班之后的丧气劲头,时间这么晚杨桉和谢树来时,灯光只留一盏,他已经在收拾东西打扫卫生,骂骂咧咧还是帮他们看猫。
杨桉看出他的犹豫,“哎呀!没事的,你也看见听见了。”
谢树拿出手机打电话,杨桉适时走远些。
小区的水果店一直开着,老板娘要等着跑车晚归的丈夫,头顶是昏黄亮眼的路灯,两层楼高的栾树覆着浓浓郁郁的阴影,偶尔会有三两灯光透过密叶打落在地面。
偶尔加班回来,右耳耳机里放着喜欢的歌,地铁D口在小区左拐的二环东路上,拐角之后剩下五分钟的路,心情有时会和此刻的墨色天空一样,阴晴不定稀巴烂的,但是一看到路口水果店,就知道到家了。
她的世界都是三点一线,规规矩矩,这段步行是她每天的快乐时刻、自我时刻。
小猫的安全暂时有了保障,余空放松后杨桉走出长长一截路,步伐摇到了水果店,看着框框新鲜的应季水果,蓝莓黄橙子红苹果青枣……心境却在回溯告白时的冲动。
她对途径自己世界的事物,保持好奇,过后驻足,选择欣赏或厌弃,然后离开的步骤,十年前过了好奇,十年停留后,她再一次接近了,可是谢树都在明里暗里拒绝。
依旧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不远也不近,她看不透,亦或者她看不透他。
有书里提到,女人过于主动,容易破坏男人的新鲜感和占有欲。
她的第一次机会失败。
杨桉捡起硕大芒果,牌子上标注是‘金黄’,价高但物美,皮是青绿和暗紫的片状交错,相得益彰的独属于植物的自然美感,可太冷了感觉会冰牙,杨桉放下。
回望着远处的谢树,他又接起另一通电话,似乎很忙,平白无故一只猫扰乱他,路灯下他身上是晦暗不明的光影,自己走过那些路也是这样光影时刻吗?
拿着热乎乎的糖炒板栗,她像公园遛鸟的老大爷一样背手漫步,谢树的车已经到了,车灯远远地照亮走过来的她,谢倚静静半倚靠在奥迪车身上,可画面分明生动温暖,他此刻是融入路灯、栾树和水果店的,杨桉想明白一个问题。
或许他不必经过那些光影时刻,因为他根本就不会见到那些光影。
只是那只猫的缘故,怀揣怜惜、善良的道德感,随手就可以施救的缘故。
“呐,一点谢意。”杨桉回报。
谢树抬手接下,顺着开口缝隙喵了一眼,“收下了。”还是剥好的。
“要不是时机不太好,我真想把你拐上去,拜拜……”杨桉和他客套着道别。
谢树打断她,“走啊!”
“开玩笑的,快走吧!”
“我没开玩笑。”
“……”
杨桉努力咽口水后,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知道的,我心脏受不了。”
谢树从后座拿出拎出一个袋子,对着即将要离开的代驾加钱,请他把车开到附近,不管是不是停车场,最近就好,然后慢悠悠走进她,笑着等她反应。
“你来真的啊?”
他不是拒绝了她,why ?
还是以进为退,展示他相隔多年的面目,好让杨桉自动退却。
这些都先抛之脑后,杨桉也在三楼,老旧小区属于原来老工厂的家属区,地砖、楼梯、门框都是年代货,能透过其上的工业风回味历史场景,当然,也就没有电梯。
整个上楼的过程,杨桉台阶跨得熟练,通常是声控灯还没亮,她就已经稳稳当当踩在台阶上,可脑子里都在快速地过滤。
早上出门垃圾倒没倒?玄关乱不乱?鞋架上的鞋子今天翻乱了吗?沙发上有什么?衣服有乱扔吗……或者先把他关在门外,自己进去检查检查再出来,第一面啊!印象分啊!要不现在劝退他?
门开了,杨桉闭眼了,要死要活,就这样吧!
不管了。
灯打开,杨桉轻车熟路先换鞋,拿起旁边的拖鞋放在地上,“我哥前几天刚来,他只穿过一次,介不介意?”
谢树摇头,把袋子放在置物台上,米色的柜台,墙面挂钩是三只不同的小鲨鱼,喷出的水柱是悬勾处,很可爱,勾住了她的帽子、钥匙扣和一些小物件,不算多,但是规整。
杨桉趁他换鞋间隙,冲到客厅,囫囵扫视过去,捡起沙发上的外套,把茶几上未吃完的薯片和饼干零食归拢,然后一股脑收在藤编箩筐里。
“有点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