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曦也忍不住叹道:“呼风唤雨,驱雷掣电,好霸道的功法!但,景衡,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厉害过头了?”
谢重珩道:“岂止,这恐怕已根本不能算是纯粹的凡人之战。”
“源质神侍一脉根据修为和功法的发展,掌握的本源之质种类也由少到多,理论上最后能掌控所有。只是区区凡人想要主宰万物本源谈何容易,从记载看,他们从最初开始尝试到能顺利操控风、水,耗时以万年计。”
“然而这次的却已能任意驾驭雷电,距离他们第一次在战场上使用前两种本源之质,也才间隔三千多年,可谓突飞猛进。而四神侍中,此人更多的只是作为辅助。”
“尾鬼还有个常年镇守本土,从未出手的枯春神侍。若他们五脉都是越往后突破越快,最多再过一两代,龙裔族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急,等这场事了,我们总有时间摸清楚他们的底细。”凤曦柔声道。
雷霆足足持续半日,这轮冲锋却直到近午夜时才止歇。
时逢上旬,一弯娥眉静静高悬墨蓝苍穹。兵锋与血肉交错的腥味中,薄薄一层月华泠泠洒落在乌沉沉的海面,同底下对峙双方射出的灯光相融,浮光荡漾,半明半昧,将遍布的尾鬼舰船映照出暗魔似的剪影。
是残酷而诡谲的美景与安宁。
正对着阴阳神侍的龙潭城附近海域起了些雾。谢重珩不知怎的就想下去看看,遂命飞舟师挂出信号灯,压下高度,直入大营。
此处是镇邪一卫驻地,紧挨着前线的岸上堡垒。鏖战方罢,主将纪含英正在军机要地赤狰堂处置公务,万料不到谢重珩竟会突然夤夜前来,闻听兵卫匆忙来报,猛地从椅上弹起。
吃惊的同时,她怒火勃然而生。
战时惯例,主帅等闲不得迁移,以免无法第一时间接收各路讯息,及时调整、发布策略,自古皆然。
战争形势何其变幻莫测,细微的差池亦能颠覆全局。谁能想象紧要关头,将领们却找不到人禀报、定夺,会是何等混乱的局面?
纪含英边整理甲胄边大骂道:“不愧是永安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想一出是一出,简直莫名其妙!私德亏缺师徒相|奸,搞男人搞到满城风雨也就罢了,竟还要在战场上胡作非为,岂有此理!”
“掌兵百余年的老帅如谢大将军尚且不敢轻易违制,他一个初来灵尘的愣头青,上任伊始千头万绪,只怕还未摸清东西南北,怎敢就狂妄到无视历代前辈的规则?”
谢重玟知道他支持的人如此混账么?
整个灵尘所有军人里,镇邪一卫是经历过最多生死的顶级精锐,纪含英又是其中最强悍恐怖者之一。
女子从军尤为不易,承受的艰辛远超男子。她能走到今天的位置,脚下不知踏着多少敌我兵将的尸骨和鲜血,实打实是地狱里爬出的修罗王。这会子怒意盛极,厉鬼见了都得避让。
协助处理公务的心腹幕僚轻声安抚道:“将军,稍安勿躁。长老会那边可不是吃素的,能认可他必然有足够的理由。他一来就拨了批护具给我们,或许有什么优势也未可知,不妨先静观其变。”
想起头上那帮老奸巨猾、吃人不吐骨头的实权人物,纪含英收敛了煞气,终是忍不住冷笑:“那又如何?”
“护具的效用先不论,岂不知军中哪怕是不成文的惯例,每一条背后都是血淋淋的教训?这二椅子不是拿众将士的性命和东部疆域当儿戏么?”
再如何愤怒,面上却还得撑过去。互相确认过身份,纪含英正待参见,谢重珩免了她的虚礼,单刀直入,要求去沿岸堡垒一观。
原本压下的火气又腾了上来。
前线攻击无眼,各种诡异之状频出。贸涉险境,是为帅者所不取。纪含英倒不认为谢重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她和一干下属将士都得按军例吃刑杖流放枭首的挂落,单纯是瞧不上此人的轻率鲁莽。
忍了忍,她并未表露在脸上,而是从了命令。
站上城堞时,海上的雾气已浓了不少,哨塔塔顶耀如日轮的聚束灯光都穿不透。谢重珩环顾一圈,见周围半数兵士都穿着新式盔甲,面目指掌分毫不露,于是问道:“纪将军,那批护具是否分发完毕?”
纪含英着实不愿跟他说话,一直都在沉默,此时才答道:“回大帅,只发了部分,军械库正在连夜安排。”
谢重珩对她的冷淡不以为意。两人再无言语,又观望一阵,却见前方一排哨塔已湮没在浓雾中,隐隐浮沉。
海上起雾本是常事,堡垒内外的瞭望哨都没有反应,尾鬼应该并无异动。但谢重珩不知为何,心生微小的怪异之感。
久经战阵的人有时会生出野兽般的直觉,在毫无发现之际先嗅到致命的危机。他心里猛地一跳,沉声道:“纪将军,立刻传令,换过装的顶上,没换的全部退后,任何人不得放入,违令者斩。快!”
纪含英眼神森森,不知他大半夜突然莫名其妙发的哪门子癫,默默咽下一口气,还是照办了。城上兵士交错纷沓的脚步声、盔甲声摩擦中,前头骤然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号,混杂着尖锐悠长的示警军哨。
敌袭!
众将士全都变了脸色,前排横刀竖盾,后排张弓挈弩,几乎瞬间进入迎敌状态。
雾气氤氲,肉眼可见地继续往岸上弥漫。须臾,二十几道身影连滚带爬地冲出浓雾夜色,出现在视线中,却个个都身着镇邪一卫的轻甲。
他们边跑边回头看,像是雾中有什么极其可怕之物在穷追不舍。为首那人背负战旗,快到门外时嘶声吼道:“开门,紧急军情,尾鬼偷袭!”
通明的灯火照亮了底下人的面容,有人急忙低声道:“将军,是城外瞭望小队的队正。末将跟他相熟多年,敢以性命担保无误。”
纪含英目光闪动,眼现犹豫。那队正还是她一手培养、提拔的,又岂会认不出?
镇邪一卫的将士因处境高危,看淡生死的同时也极其看重每一个同袍,感情甚至超过亲人。城堞上众将士七嘴八舌地急急争辩:“确实都是我们的人啊将军,蒋青,钱克明,马怀杉……”
“将军,我们弓兵五队跟他们同寝一处、同吃一锅,日夜相见,绝不会认错!”
……
独自顶着所有人的压力,谢重珩断然反对:“不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