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抬手便做了个“请”的姿势,让开一边。
栎阳神君更不推辞,只向阿秋道:“跟在我身后。”那意思自然是会照应她。
阿秋平生也算出生入死,多少险地都如履平地,但进入墓室地宫,却确属于生平头一回,吃了不识地利的亏,故而乖乖跟在栎阳神君身后,只有点头应诺的份。
但这种被人照顾、保护的温馨感觉,却似曾相识。
萧长安闻言,立刻便要跟上阿秋,以便在她附近关照,却已被上官玗琪插在身前,不轻不淡地道:“你殿后,若有事跑起来也快些。”
萧长安怒道:“我是那样的人吗?”一言既出,却立即想到,自己的确就是这样的人。
倒不是他贪生怕死,只是在他心中,自己可比其他人重要许多,犯不着和这些人同生共死。
上官玗琪淡然道:“放心罢,此墓由我十三叔公主持建造,上官家君子之风,既然能让你们进得来,便不会再伏暗箭伤人的机关。”
她方才已经言明,能开此锁者,必定是上官家后人,再不然便是如栎阳神君一般神鬼莫测的存在。否则,胡乱碰撞此锁,这灵微地宫只会永沉地底,再无出土之日。设计者上官谨的意思很明了,能到得此处,还能完整开启此锁的人,他便不会再在宫中设伏暗算。
“青衫一剑,倾尽江左”的上官谨,不仅文武全才,亦是高风亮节,并不屑为那暗箭伤人之事。
即使以阿秋目力,到得此处,亦觉视物困难。地宫中有些回廊拐角嵌有夜明珠,可以隐约照见周遭景物,但多数时是伸手不见五指。
栎阳神君带着一行人,从容左折右绕,只能感到是迂回向地底更深处入去。他却似是视物如昼,不受任何障碍。
阿秋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她虽看不大清楚东西,却也能感到一路经过了许多宫室,殿阁,但栎阳神君都未有停步窥探的意思。
栎阳神君听得她问,便回头,等到她靠得极近时,才耐心答道:“我们是去安放帝后棺椁的主殿,因那组《韶》、《武》绘本,安放在主殿之中,其余宫室,便不必看了。”他声音略扬,道:“毕竟我们是来求舞,却不是来盗墓。”
萧长安明知这话在讽刺自己,却只冷笑道:“天下神器,唯有能者居之。那些个皇帝若真是泉下有灵,岂容外人那般擅动他墓室东西,若是无灵,那便与山间石木无异,我为何不能取之?”
阿秋虽觉得他未免强词夺理,上官玗琪已截道:“若你仍自认是华夏一脉,便不可动他人祖先灵寝,这与有灵无灵无关,问的却是你自心有无敬畏,有否归属。”
其实,萧长安乃北朝第一门阀萧氏中最顶尖的人才,而上官玗琪则是当之无愧的南朝第一门阀中的代表人物。两人在此的唇枪舌剑,亦可看作可左右整个时局的南北两大世家的政治观点的交锋。
上官玗琪虽是反驳,却字字平正中和,有引人深思的玄远意味,暗符剑道天机。
萧长安的话看似自成一派自圆其说,最大的问题,却是上官玗琪指出的“不敬”。君子慎独,内修诚敬,岂可因外物有灵或无灵,便改变自己或取或舍的行为?
而萧长安若视他人祖先如无物,又如何看待自己的祖先呢?若他将自己祖先同样也视为无物,最大的问题,倒并不是祖先会否介意,而是他自己的心灵,可有依托归宿?
萧长安闻言,果然并未如往常般立即反驳,而似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阿秋忽然忍不住向栎阳神君身侧靠近了些许,道:“我们快些走吧,我觉得有些冷。”
其实地底阴森湿寒之气向来浓郁,久闭的地宫又有瘴蔼,这般一路穿行,换做常人早就幻觉丛生,冷得牙关直打哆嗦了。这一行四人有一个不知是人是仙,剩余三人都是修为绝高的武者,故能不避寒暑。
以阿秋如今得自顾逸真传,足以傲视武林的修为,区区地宫阴瘴之气,本不足以影响她,论理绝不该怕冷的。
栎阳神君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握住她的右手,其后却又略一犹豫,但并未收回。
阿秋只觉得他掌心有阳和真气,源源不断涌入自己经脉之中,不过片刻,眼前便觉得明亮许多,也能视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