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元一这才发急,怒形于色地道:“上官家的丫头,你这是要带阿秋去哪里?”
上官玗琪奇道:“她与我同殿为臣,我自然是带她回金陵台,设法将她快些叫醒,以备宫中传唤。她与我无冤无仇,难道我还能趁她晕了,杀她不成?”
褚元一这才松了口气,斜觑了一眼,讪讪道:“难得上官家也有好心的人。”
上官玗琪啼笑皆非,她起初并未多注意褚元一和阿秋的关系,但回想起前次她在栖梧出剑要杀阿秋时,褚元一亦是急形于色,想要救护阿秋,这事放在褚元一身上,平日是万难想象的。而今晚,褚元一原本与她对峙,势不两立,直到阿秋入来后,情势才大为缓和,也肯与她们有来有往的对答了,实属罕见。
她本就通透超然,到此刻自然知道褚元一对阿秋有一份别样的关怀。只是她从来做不出那拿人软肋,要挟人的事,遂回道:“若姑姑再无别的赐教,我便带她走了。”
褚元一又急起来,喊道:“你倒是放开我穴道呀!你走了,我独自坐在这里,那些人已然起疑,指不定还要来再查探,我岂不是正好撞在毂中?”
上官玗琪这才向她瞥了一眼,似笑非笑道:“姑姑武功高强,我怕若将你放开,你又要和我大打出手,惊动宫禁。”
褚元一不吭声了,一见上官玗琪又要走,终于道:“你将我放开,我不和你动手便是。”
上官玗琪微笑道:“姑姑可得说话算话,我此刻背上负着大司乐,若与你动手,极是不便,我怕我有个万一,连她也走不脱了。”
褚元一急起来,哑声道:“你这丫头看着冰雪聪明,原来却是个傻的!你背着她,我还怕你伤了她呢,又怎会与你动手?”
上官玗琪一想也是,哑然失笑,便近前,雪白衣袖一拂,便解了褚元一的穴位。
褚元一站起身来,活动筋骨,口中犹自道:“你速送她去金陵台罢。若路上出了什么差错,我是不依的。”
上官玗琪背起阿秋,便要往外纵去。她才要出门,忽然回头道:“姑姑说即使经历当年之事,自己也没有心魔,我看未必罢。”
这回却轮到褚元一发怔,道:“你为何这般说?”
上官玗琪再度环视这间密室,口中道:“若姑姑没有心结,又怎会深更半夜一人来此,在这里徘徊。自然是有旧事陈迹,引你回忆。”
褚元一咕哝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来此,只是怀念从前与德宗皇后相处的日子,还有……”她打住话头,喝道:“你快去罢!啰嗦什么!”
上官玗琪微微一笑,便如所言,负起阿秋掠出廊道去。
耳畔有轻柔悦耳的歌声响起,那般恬静温馨。
阿秋听着,便觉昏昏欲睡,有种四肢都不想动弹的懒洋洋之感,仿佛回到了最温柔的怀抱里,尽可以放心休憩。
但有种意志,强令她睁开眼睛,注视观察周围的情形。
眼前几案俨然,华宇画梁,明晃晃的银烛在雕镂精美的凤鸟烛台上高燃,床的四角垂下长长的白纻帷幔,随风而动。
帷幕隔断了她的视线,却可见到一个伫立的修长高挑的女子姿影,发髻上的流苏摇曳,不时碰撞出叮叮声。
仅从她侧面低眸的剪影,亦可感受到其人的灵秀轮廓,娴雅风韵。
那轻柔缠绵的歌声,正是自她口中吟唱而出。
而那曲调,却是阿秋再熟悉不过的,曾演习过千百遍的《子夜歌》。
“谁能思不歌,谁能饥不食?日冥当户倚,惆怅底不忆。”
她的歌声那般甜美动听,而阿秋听了,却只觉莫名心酸,甚至于心痛。
她已经知道这个女子是谁了。
自幼年时,直到少年,时时在她梦中出现的那个少女,此刻也已经长成了成人的模样,且发髻高绾,珠簪华饰俨然。
她从前告诉阿秋,她叫阿秀。
而现在阿秋已经知道了,她不是旁人,正是许多人曾经怀念的,口口相传的熙宁皇后,大桓的一代才女,上官琰秀。
阿秋只是不明白,那么多人里边,她为何偏偏找上自己来入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