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这番与赵灵应的较量,已然耗尽了他好不容易蓄积的元气。赵灵应一走,他亦没有支撑得住多久,便侧身躺下,想是再度昏睡过去。
阿秋立即猱身而起,顺着屋脊滑落宫墙之下,没入阴影之中,左右环顾无人,再闪身进入假山之后,将方才所有听到的话毫无保留地转述给谢迢。
谢迢闻得谢朗竟有立赵灵应为后的打算,亦是脸上血色尽去。
若立宸妃为后,他没什么不愿意的,宸妃温婉宁和,从未恶待过他或者任何人,当然也没有刻意格外讨好过他,但正因如此,足见其风骨。宸妃多年无所出,依朝野共同的猜测,这应是谢朗与宸妃之间的默契和协议,目的就是保护谢迢作为谢朗唯一儿子的地位。
宸妃若想要对他不利,根本不须做任何事,只需为谢朗诞下孩子即可。
以此思之,过去十年之中,固然谢朗和宸妃均忙于朝政宫事,没有太多精力分在他身上,对他看似淡薄疏远,但保护他的初心,却从未变过。
而赵灵应显然没有宸妃那般省事,因她身后是整个江东世族,整整八郡的版图。
阿秋瞧他大受打击的模样,安慰道:“情况并没有那般糟,赵昭容并没有答应,而是提出了拜相作为吴地不再叛乱的交换条件。依我看,赵昭容虽然心计凌厉,但却是个讲义气的人,便冲着宸妃娘娘,她也决计不肯做这个皇后的。”
谢迢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脸露惭色,道:“是孤没有本事,故而父皇不得不亲自出马拉拢赵昭容。”
阿秋诧异道:“此话作何解?”
她着实想不到,谢朗想立赵灵应为后这事,会和谢迢有什么关系。
谢迢重重吁出一口气,道:“前些日子,上官大小姐正式退还了父皇当初赐下的玉如意,连右相大人也力表支持,并不惜为此辞官,那意思就是不愿当我的太子妃,你明白么?”
阿秋瞬时怔住。
上官玗琪无意太子妃之位,这个她一早便能猜到。但即便从谢迢遮遮掩掩的话中,她也能察觉到,事情绝没有他话里说的这般简单。
无论上官玗琪对嫁入东宫如何地不感兴趣,除非谢朗下旨强聘,否则她绝不会亲自跑到谢朗跟前,大张旗鼓地将当初谢朗赐给上官家的玉如意退回。但谢朗当然不可能完全罔顾她和上官家的态度,强行下旨自讨没趣。
这种事,历来都是双方达成默契,条件谈好,才会下旨。而上官玗琪根本不必当面退回玉如意,只需拖延,谢朗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不会强人所难。
似这般公开撕破颜面的决裂,必然是发生了极大的事。而连右相上官祐都可为此辞官,那就显然更是了不得了。
她本想再多问谢迢几句,但看他情形,他也不会知道得再多,故而决定将所有猜想吞回肚中。
谢迢闷声道:“裴大小姐一闻说此事,立刻要求离开东宫,领兵出镇广陵,你明白什么意思吧?”
阿秋瞧着这位师兄一脸丧气的样子,不知是替他不值,又或者好笑。
上官玗琪公然推却太子妃位,连带着上官祐为首的上官家整体都决定退出政坛,值此朝廷虚空之际,又逢吴地作乱;裴萸立刻表示愿意领军去长江下游封锁,那毫无疑问是“宁可为君上阵作战,不愿为君作太子妃”的另一重表达。
无怪乎谢朗震怒之际会脱口而出:“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肯嫁入天家,难道我谢家的门,就这般进不得吗!”
阿秋寻索枯肠,最后道:“这也不关你的事。无论上官大小姐,还是裴大小姐,都是极有主见的人。上官大小姐忘情剑道,大约就没有嫁人的打算,至于裴大小姐,她父亲新丧,此刻没有嫁人的心思也很正常。”
她虽然如此说,但也心知肚明另一件事。
正因上官玗琪和裴萸都是极有主见的人,若她们中真的有人爱上谢迢,是不会在意时势艰难,家族抱负,会为了他而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