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见这高傲的汉人骑士,竟然张口闭口拿他们的大汗和王爷来压他们,已是忍耐不住的火发,一鞭子便向这骑士抽去,口中喝道:“甚么乱七八糟的!你认得我们大汗,我还是你们汉人皇帝的祖宗呢!还不快滚!”
他这一句话出,萧家的家将护卫人人变色。皆因……他们平时虽也未必多么敬重皇帝,但此刻正面临洛阳、长安均被颠覆,汉人所立先后两位皇帝被戏辱后斩杀。此是举国之耻,虽然萧家已投降北羌王廷,但连一个下级士兵亦敢这般侮辱他们的先皇,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人人怒目而视,气氛剑拔弩张到了极点。
厉无咎心知此事因自己而起,他虽也看不惯萧家的傲慢作派,但对方终究是为了自己而与这支北羌小队发生冲突。此刻洛阳城中情况他也尽知,萧家得以自保已是万幸,他不欲对方为了自己卷入更大麻烦,遂笑道:“二位爷不必争执,我去修城门便是。”
与此同时,他一只劲瘦白皙的手伸出,却恰到好处捏住那军官方才挥出,击向那骑士的一鞭。那军官鞭子被人捏住,自然本能地反拉,一连拉了两次,却是纹丝不动。
他这才大睁着眼睛,发呆地瞧着这白皙俊美的少年,又是怒又是喝道:“再不放手,爷爷把你甩出去!”却别说甩,哪里拉得动半分。余下的北羌军汉,却是连连退后,瞠目结舌道:“妖法!必定是妖法!”
厉无咎这时便觉得那帘子一闪,似是那姑娘又再度打起帘子瞧他。但他却没空顾及了,笑道:“你说是妖法,便是妖法罢!我只是个算命的,今日免费为你们占一卦:那北门不必修了,今夜它必然坍塌。你们的大汗杀孽太重,三日之内必死于背疾迸发。”
又长声道:“这是汉人的土地,不敬汉人神灵,不护佑汉人传统者,必被这土地诅咒!”
他最后这一句却是以内力远远送出的,足足扬声数十丈外,所有城头的人都听见了。
无论是那北羌军士,还是萧家的人,都只觉得眼前一花,地面便只留了那“子牙神算”的幌子,而那灰袍少年早已不知去向。那北羌军士从未见过这如同鬼魅般来去无踪的身法,只当大白天见鬼了,且惊且惧,只能战战兢兢立即回营禀报今日所见的异事。
阿秋听得有趣,笑道:“后来那城门,必然是被厉宗主当夜一掌拍塌;而那大汗,亦必定是被厉宗主趁夜入帐,在金疮药中下了毒药。因此北羌人从此疑神疑鬼,缓和了对汉人的严苛政策。”
厉无咎莞尔道:“你真聪明。其实除了你师父那一次,我从不曾真的为人卜算,我‘天机神算’的名头,大半是这般招摇撞骗来的。”
阿秋问道:“所以,萧……姑娘,便是这般与你相识的吗?”
美人欲救英雄,却不知那英雄是游戏人间的仙人,随心万化,变化须臾,只视世间如幻梦空花。
厉无咎心中浮起那时那双秀美明净的眸子,却生出恍如前世的惘然。
那时,他也不是完全不好奇,车中的姑娘吧?
他游历天下之后,再回到隐世宗时,顾逸已渐渐闯出了名声,而他也是一样。两人虽然下山后从不曾见面,但彼此相知,天涯亦同咫尺,即便听到对方的传闻逸事,便也已心安。
其时他也已经收了十多个弟子。这些弟子,多半是他云游途中所拣回的,资质较好,又有向道之心的,战乱产生的孤儿。只不过,一直并未遇到特别令他满意的弟子。
这却是因为,他会时常拿人与顾逸作比。顾逸方破关而出时,于世间诸事懵懂如稚子,却是一点便通百窍,举一便可反十之人,他算是厉无咎教的第一个人,因此此后,厉无咎会下意识地拿其他弟子与他作比,觉其不如,便会有种棋不逢对手的悻悻然之感了。
阿秋笑道:“想必待到萧姑娘来了大宛山,厉宗主的遗憾便得释然。”
厉无咎诧异地道:“你怎猜到的?”
阿秋抿唇不言,片刻道:“我只是从后来,她在厉宗主门下受重视的程度,觉得厉宗主必定极之信任她,连好朋友顾逸的生死都可交托于她。”这话里却有轻微的讽喻之意了,就是“重色轻友”的那意思。
厉无咎不服气地道:“我本不想收她的。因为担心大小姐在我们这荒山之中过不惯。但后来我又觉得,她若成为隐世宗未来的宗主,将来会对顾逸很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