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怀明沉声道:“放心吧,我不会蠢到自己送死的。这一次也是见阿秋姑娘身手不凡,我窥伺一旁觉得有机可乘,才会出手行刺,原本是想捡个便宜,却没料到那素柔花武功惊人至如此可怕地步。”
三人正在舟中说话,忽然觉得船身忽然一震,不再前进,而是霎时刹住。
萧长安清亮的声音已然扬起,远送出去。
“东宫飞凤卫‘青鹞’萧长安办事,请问在此查问的是城防水师中的哪一位大人?”
阿秋立马便想到,如此凌晨三更在护城河之中乘舟游弋,必定是惊动了内城的水师关防。因为无论是客舟还是货舟,或有一大早往城外出发的,断无自外往内城回程的。
一个出人意外的,优美中带着三分肃杀的女声淡然回应:“萧大人好。飞凤卫‘朱隼’裴萸在此夜巡,不想惊扰了大人办事。”
阿秋和褚怀明听得在内城河夜巡的水师的主持者,竟然是裴元礼的女儿,如今与萧长安同为飞凤卫的裴萸,齐齐变色。
这二人都对裴萸没什么好印象。阿秋是曾在诏狱,被她母亲裴夫人穆华英险些逼喂鸩毒;褚怀明却是在朔方军进建章城时,见过裴萸拦路刁难。
阿秋甚至立刻想到,如今飞凤卫似乎是轮流在主持城防。上一次她在西市外被十三影围攻,恰巧遇见的是“白羽”上官玗琪,故此救她一命。若遇见的是裴萸,不拿刀子多送她一程就不错了,且事后必定会想办法查她与兰陵堂的底细。
又听得萧长安笑道:“原来是裴大小姐,还真是巧。大家这么熟,可以放我过去了么?”
说熟,是因为彼此同为飞凤卫,又都在东宫当差,可算是至近同僚。不过实际上,萧长安与裴萸的熟悉程度,却仅限于受封那日,大家在东宫打了个照面而已。此后萧长安便被顾逸带出建章渡江游说李重毓,直到今夜才回京城。
裴萸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地响起:“萧大人这船吃水甚重,恐怕舟上不只大人一个人吧。”
换了是旁人,一是同僚,二是飞凤卫本就是皇家亲信,无论萧长安带的什么,都不必也不需多盘查。只是裴萸在京城,就不需要卖面子给任何人。她自己也是飞凤卫,想查什么便能查什么。
萧长安面上笑容不变,眸色却深了一层地道:“长安出城是替少师办事,此事人人晓得。难道办了什么事,带了什么东西回来,不先回过少师和皇上,却应先向裴大小姐报告吗?”
阿秋听至此处,才似忽然醒觉萧长安的另一面。原来他只对着自己姐姐长姐姐短,从前在舞伎队里混时,亦是一副极好说话,笑吟吟的模样。
她只当他对着所有少年美貌女子都是这般和气文雅,现在才知,并不如此。
他不动声色的顶撞,却是连裴萸这一贯傲然惯了的人,都意外之极。但裴萸只是因在父亲的军营中,从无人敢拂拗她之意,故而养成的说一不二性子。
刚才她亦只是见舟上重量过载,必然装着人或货物,萧长安孤身一人却撑这么一船东西归来,行迹是颇为可疑,故此循例查问。
若萧长安不想说,这亦是法理之中的事。飞凤卫做事,从无向另一个飞凤卫交代的道理。
裴萸虽是傲慢,却并不糊涂,怔了片刻便道:“放行吧。”
想来萧长安的顶撞虽然令她意外,倒并未格外引起她什么报复之心。
但阿秋想,恐怕也有可能是因萧长安是个翩翩少年,说话间尽管寸步不让,他那标志性的唇角含笑神情是不会消失的,即便唇枪舌战,亦不会损其洒脱分毫。
小舟果然又开始动了,但刚移动得不过一丈来远,又听见裴萸喝止之声。
“萧长安!”
萧长安撑篙驻舟,一面提神戒备,一面微笑不改地道:“裴大小姐还有何事?”
蓦然船身一晃,却是加重了。
阿秋等人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已听得裴萸的声音在舟尾响起。
“你可也是奉了少师之令,明晨之前必须入宫,赶到乐府棠梨苑?”
顾逸眉头微蹙,这眼见的,是裴萸竟跳上小舟来了。
萧长安礼数周备同时亦是全神戒备地道:“正是如此。”裴萸上了他的船,他只恨不能将她赶下去。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生怕她揭帘入船舱之内,却又不能妄动惹她生疑。
裴萸朗声道:“我这是天明前最后一趟巡查,你顺道带我入宫,正好。”
萧长安登时一个头如两个大,失声道:“你也要入乐府?”
裴萸想来是难得见他失去镇静,声音竟有些顽皮:“为何我不能?少师下的这道命令,当是我们四卫都要去的。”随后听见舟尾一阵响动,应是裴萸竟然就那么从容半靠船舷卧下,观赏星河西沉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