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克·赫夫当场吐出来。
不是形容,而是物理性质的呕吐。
那雪白的人形让他天旋地转,只是仔细打量就会产生难以描述的晕眩感。
脑震荡带来的后遗症雪上加霜,令海德曼的指挥官扶着金乌的装甲外壁吐得天昏地暗,好像失重训练叠加了三百六十度转转乐。
被捧着脸亲的男人勃然变色,瞬间从卡兰的怀中挣脱出来。
朗的左腿抬起,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将对方一脚踹下去。
在别人的爱机上大吐特吐,和在别人的床上穿着带泥巴的鞋乱踩有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更恶心一点。
好在两天几乎滴水未进的海德曼指挥官此刻只能吐胃酸,整个人都快跪倒在地。
“什么东西……”
柯克脸色惨白,拼命抓着金乌的装甲,佝偻着身体抽搐。
“你的伴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他是个男人?!”
好像有人拿着扩音器在这倒霉蛋的脑子里大喊。
“第五军的前任军团长是Gay!”
“这什么玩意儿?!这什么玩意儿?!”
朗脸色黢黑。
结果卡兰在他身后笑出声。
雪白的人影走近一点,近距离地打量着一塌糊涂的海德曼指挥官——确实是一塌糊涂这个词才足以形容柯克的现状。
然而他越走近,柯克就越往后退,差点要从金乌的驾驶舱平台上翻出去。
“别过来,别过来!”
那张咳出眼泪的脸上写满崩溃。
“离我远点……呕!”
直到一只由光粒子构成的手轻轻地覆盖在柯克的头顶。
“深呼吸。”
四周的空间在这个瞬间小范围地震荡了一下,于人类无法辨识的黑暗中产生了轻度扭曲。
纷杂的声音涌入海德曼指挥官的耳中,像是成百上千的人贴着耳畔轻声细语,差不多是足以令人发疯的程度。
然而下一秒,它们便消失无踪,连带着头晕脑胀的感觉一起。
深空的裂隙中,祂闭上了全部的眼睛,再度蜷缩回阿卡夏的内腔。
那些长长的、无穷无尽的勾连触肢也一并收拢,不再呈现出轻微的游曳状态。
朗面无表情扯着柯克的领子将对方拎进来一点,免得这位指挥官没有死在战斗中,却在战斗结束后意外摔死。
“你是对同性恋有什么意见?”
“我没有任何意见。”
对方回答得有气无力,显然再一次丢失了脑子。
“但是你违反联邦的规定。军队成员禁止任何形式的同性恋行为,我会提交正式投诉。”
金棕色眼睛的男人发出嗤笑,随手将帽子摘下来,扔回到柯克怀中。
“我又不是军队成员,我被联邦除名了。我的部下为联邦守了一辈子边境线,到头来被扣上一盆叛国罪的污水,全员殉职。”
“你要去举报我吗?去吧。”
“说不定你能拿到九千万里瑟的悬赏金呢,只要你能活着离开海德曼。”
柯克无话可说。
他忘了。
面前的家伙现在是反贼,和霍尔曼家沆瀣一气。
“胡扯……你们试图向第三军发动攻击,并且放任潮汐入侵宜居星域。”
卡兰慢慢俯下身,近距离注视着脸色不太好的那一个。
“我的伴侣没有叛国。”
他轻声说。
“卡姆兰的毁灭始于人祸。第三军启动的吞星级武器焚毁了边境驻军基地,同时震塌三条裂隙,导致潮汐在极短的时间内蔓延向宜居星域。”
“那是比恒星的风暴还要爆裂的能量,足以让许多颗星球褪色。”
这一次柯克直视对方的面容,发觉自己可以清晰地分辨出那和常人无异的眉眼。
奇怪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不复存在。
这样的反差将他搞糊涂了。
“不可能。”
语气倒是坚决。
“绝对不可能,为了说服我不用拿出这么鬼扯的理由来,反正无论怎样我现在都是战俘的身份。”
“相信不相信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卡兰态度温和,并没有因为这样坚定不移的抵抗而生气。
“对于盲人而言,即便将所有的事实摆放在他的面前,也换不来一个眼神。我的伴侣不厌其烦地向人解释了太多次,向每一个遇到的人述说真相,换来的却是三年流亡。”
“有些人同你一样对此嗤之以鼻;有一些人在心底怀疑,却依旧提交了举报的证词,将他逼到死亡的边缘去。”
“因为普通人需要稳定的社会秩序,并本能地畏惧一切与现有秩序相悖离、可能引发动荡的事物。”
“还有极少数的一些人,宁愿冒着生命的危险,也要向他伸出援手。”
“受害者不能一次又一次地将真心剖给他人看,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辜。尤其是我视若珍宝的那一颗,它不该为言语所伤害,然后被踩入尘埃。所以现在换我来对别人说明。”
那双浅色的眼眸神色温柔。
“在历史尘埃落定前,我会将同样的话语重复一千遍一万遍,直到虚假的罪名被洗刷、掩盖于血与火的真相得以重见天日为止。”
朗无声地去牵对方的手。
柯克盯着面前的两个人看,看双方交握在一起的手指。
巡视苏苏里江的Ignis小队此刻回到了驻军基地,正迅速地同其他人说明情况。在听到污染没有扩散到河流中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那位名叫伊莲娜的副官干练又利落地更新了换班表,让累到快要升天的海德曼士兵抓紧时间领餐休息。
一时间没有人反驳这样的安排,稀里糊涂地服从了其它驻地的调配命令。
总体而言,这是一场相当离谱的军事入侵。
刨除指挥官本人正遭到非法羁押的事实之外,对方实际上如约实施了救援和赈灾行动,避免了灾情的进一步扩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