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之上，帝王之家，宫墙之内，哪有什么血脉亲情。

亲情于她不过是一种折磨，若不是幼时母后窥得天子心思，她还会痴痴地认为下毒之事当真是徐氏所为，如今看来那徐氏不过是替罪羔羊罢了。还真是可悲。

想来今日这场寒风，又要让她染上风寒，若非如此今日太极殿内所言之事，怕又会成为帝王心中的利刺。霍虞抬头望着这宫墙内堪堪能看到的四方天地，燕雀南飞的掠影。

霍虞来至坤宁宫中，正见母后誊抄经书，忙上前为其研磨，皇后凤眸微抬，便不再言语。唯有霍虞一面研磨，一面含笑着似与皇后聊着家常话：“听闻今日母亲见了钦天监的人。”说着，放下墨条坐在皇后身边安静等着。

魏女官心疼她衣着单薄，取来了侍女手中的披风，霍虞因笑道，“母后这坤宁宫愈发清冷了。倒不似幼时在乾清宫中那般热闹了。”

经书之上誊抄的未必就是经文，人贵在守拙，但其字体蝇蝇，若非近处，难以观得经书之上所抄之字，霍虞幼时欲观看一二，也被母后训斥。

而如今誊抄之人放置朱笔，只是抿着嘴笑着说：“长平若是喜欢热闹便不会来母后这了。”

霍虞听了了这话，嬉笑着作孩童模样依偎在皇后身旁，倒也给了皇后合上经书的空隙。“我儿想来已经三日未曾来我这了。汤药若是断了，这病如何能好呢？”

趁着皇后兴起，这才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父皇近来多为南疆使臣一事苦恼，儿臣担忧至极，往日里母后说徐荣此人与儿臣不见得同向，儿臣仔细想来徐公子为人清正雅洁，怎会不能同向而行，想来我与徐公子都想为父皇分忧，不知母后可有何妙计。”

瞧着眼前之人闷闷不乐之状，皇后抚摸起霍虞的发簪，到底震惊于霍虞此时的决定，未免多问了几句，“南疆之事，后宫不得干政，长平可否告知母后为何举荐徐荣。”

发簪被轻轻拉扯着，连带着发根之处亦有血迹渗透出来，霍虞仿佛未曾感受到疼痛，魏女官心疼之际却未上前劝解，如今这般较之从前已是皇后娘娘格外开恩。

只这次公主倒不似从前那般反抗，笑道，“南疆一行艰苦万分，恐有去无回，朝堂之中未有人能为父皇分忧，阿弟不能举荐人才，长平有心如何不能替父皇分忧。”

此言一出，皇后笑而不语，却将霍虞的披风慢条斯理地解开，而后心中思量着霍虞的话有几分可信之处。当又想到她所设之事，再抬眸已是了然。“阿虞有心了，此事若是交给太子去办，阿虞可愿意呢？”

头上束缚与撕扯不复，霍虞笑着蹲坐在皇后身旁，心中只觉得不耐，“母后召钦天监所为何事？”近乎威胁的语气，却似游湖般轻松。

“长平，乾州是太子。”低声训斥的话回荡在霍虞耳边，胡乱的点头应着。

“母后，您想要的可不止是如此。”霍虞冷笑的看着眼前端庄的女子，“州儿如今已经可入朝议政，他有自己的思虑。母后勿以为荣华不断，便以为所思之事尽在谋划之中。事在人为，儿臣在您计划之外。”

发髻早已凌乱，魏女官适时上前为公主整理妆容，“魏女使，今日的汤药还未煎好吗？”

整理妆容的手微微一顿，公主难得自己开口，到也省了娘娘一番口舌，“回公主，要已经煎好了。”

随即唤来了早就等在一旁的女使，霍虞头也未抬端起药仰头喝下。魏女使见她这般欲开口劝解，便被皇后叫去研墨，待研墨之后，转身退出了宫殿。

“阿虞如今长大了，与母后生了嫌隙。”说着泪眼婆娑的望着霍虞，哪知道眼前之人早已转头望向别处，随即收了泪珠。

“母后勿要折辱儿臣。阿虞同母后血脉亲情，怎会生有嫌隙。且长平最是仰慕母后，处处以母后为行事典范。犹记得儿臣幼时得母后教导，女子与男子并无不同，亦可有一番抱负。如今儿臣欲为父皇分忧，亦是母后教导有方。”霍虞这般说着，那眼泪似是串串珍珠落下，而后朝皇后会心一笑，“儿臣已用了药，想来母后乏了，长平告退了。”

说完转身而去，行至殿门似是忽然想起，朗声而言：“儿臣日日来叨扰母后实属罪过，不若母后命人将药方誊抄一份，儿臣日后自来取之。”

待出了那宫殿才泄了气，内心却是十分哀苦，拔下头上的簪子，抚摸着，观赏着，而后赫然折断。

那经书之上的荒唐言语她如何不知，四方宫墙之外的朝堂上阿弟们争得头破血流，不过是一个预言，她身上被下过多少的毒，她也曾羡慕二妹妹能被其母妃宠爱，只可惜她是霍虞不是霍毓。

她似母后般双手合十，星眸微转满脸悲拗，而后放下双手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宫中。只是手中紧握着折断的簪子，任由其扎破手掌，鲜血流出仍置之不理。

直至宫女前来寻她，开口便是：“公主，苏太傅前来受书了。”

苏太傅？清正雅洁之士，此人并非是迂腐之人，但太子之师，能来为她受书，父皇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呢。

霍虞这般想着，面上却一副惶恐不定得模样，急忙回了自己的宫殿。身上的披风不在，寒风侵袭着身子，霍虞带着一身寒气入殿，面上早就是恭敬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