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离道:“姑娘日后也定能觅得良人。”
那姑娘走近了些:“是啊,我也这么觉得,也想找个像你们这种修仙的良人。”她打量似的看着两人,却总觉得有些奇怪,皱着眉问:“你们成亲了么?”
卫离道:“我们连孩子都有了!”
姑娘显然不信:“你们这么年轻就有孩子了?”
容隐点头。
或许是容隐看起来比较可信,姑娘笑着道:“那你们比云霞姐还要幸福呢。恭喜恭喜。”二人刚要道谢,姑娘却“呀”了一声,“光顾着和你们聊天了,我都忘了我今日是过来帮忙的,你们慢慢逛。”
姑娘说完就走,只留两人站在原处。
卫离捏着找出的红封,回味着她方才说的话,忽然笑出了声。
待他笑完,容隐不明所以道:“你笑什么?”
卫离道:“那姑娘说要找个我们这样的,但是我觉得岑师兄那样的才好。”
容隐问:“我们不好么?”
卫离道:“师兄很好,就是喜欢的人不是女子。”
明白了他的意思,容隐“嗯”了一声,低头拿过他手中的红封,边收边道:“你也很好。”
若非场合不对,汹涌澎湃的场面就要发生了。卫离有心逗弄,问说:“什么?”
“你听清了。”容隐抬起头,迎着卫离略显失落的目光道,“我觉得你很好。”
本想看师兄害羞,却弄得自己面红耳热,卫离忙转移了视线:“再往前走就是正厅了,那里人多,师兄可要过去?”
容隐问:“陆姑娘呢?”
“她在路上呢,坐着花轿过来的,估摸着时间,快到了。”话音方落,远处传来唢呐的声响,卫离道,“来了。”
二人飞上屋檐,来到门外,只见一身大红的岑风华胸前挂着红桑花,身下骑着戴星马,身后跟着一顶大花轿,笑得眼睛都快要消失不见了。
容隐想,原来唢呐声,叫喊起哄声,以及没有尽数传入自己耳中的鞭炮声,便能组成一场热闹欢快的昏礼。
他挤在人群中,看着新郎下马,新娘下轿,二人同攥着一条牵巾,跨过火盆,拜了天地,又被人闹着进入洞房,掀了盖头。
初次经历,面对一切都是好奇的,容隐也不例外。可他想不明白,为何陆云霞的盖头盖了一路,也遮挡了一路的视线,却在坐下之后被揭掉了。
“拜过天地,便是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了。岑师兄不介意宾客见到陆姑娘的模样,便揭了。”
说话的人正是贴在他背后的卫离,哪怕此刻,两人的手也藏在宽袖之下,紧紧握着。
容隐便朝后靠去,小声问道:“那为何要盖盖头?”
“历朝历代成亲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以新郎新娘成亲前并未见过彼此,盖上盖头就能保证新郎是除了新娘家人,第一个能看见新娘脸的异性。”卫离道,“不过明映和别处不同,并没有什么女子不得抛头露面的规矩。许是觉着好看吧,便保留下来了。”
也在此时,岑风华和陆云霞饮完了合卺酒,众人又一窝蜂地朝外走去。
这次,还不得容隐发问,卫离便解释道:“宴席要开始了,咱们也过去吧。”
酒过三巡,不少人都大了舌头,贺凌霄更是指着容隐的酒杯问:“你那是什么?”
容隐道:“茶。”
贺凌霄不满嘟囔道:“喝什么茶啊,喝酒!”
说着,他抱起一坛酒,颤颤巍巍地朝容隐走去。他人还未走到跟前,便被卫离抢了酒坛:“贺师兄快回去坐好,师兄的酒,我来喝。”
贺凌霄打了个酒嗝,笑着道:“那感情好,你得喝双份。”
一开始,众人还变着法的劝酒,到了后来,变成了明目张胆地灌酒。容隐有心解救,却不知从何下手。幸好,岑风华拉着陆云霞过来敬酒了,众人便将注意都放到了这对新人身上。
岑风华从容隐开始介绍,最后才说到卫离。
陆云霞问:“你就是卫离?”
卫离道:“正是在下。”
“好看。”陆云霞评价道,“但是好看过头了。要是和你站在一起,就没法出风头了。”
“早知师嫂是这么看我的,我还戴什么面具啊?”卫离举杯,敬向岑风华,“多此一举了,你说是吧?岑师兄。”
一想到自己办的荒唐事,岑风华就一阵脸热,更别提卫离还专门拿这事儿来臊他,想必陆云霞日后也要时时提起的:“酒席好吃么?”
卫离道:“还不错。”
“还不错你就多吃些!”岑风华咬牙切齿道。
这副气急败坏地憨傻模样,逗得陆云霞笑得开怀。她一动,金冠上的流苏跟着摇晃如同下了珍珠雨一般,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莹润的光。凤冠霞帔,衬得陆云霞人若桃花,贵不可言。
正看着陆云霞的容隐觉察到有一道目光落到了自己脸上,转头果真对上卫离的视线。后者凑近了些,挑眉问:“喜欢?”
容隐有些心虚:“没有。”
卫离扯起一边唇角,目光下移,落到他滚动的喉结之上,又问:“吃饱了?”
容隐便从他的碗中夹出一块鸡肉,送入嘴中,道:“没有。”
卫离便移开目光,不再闹他。
新人走后,贺凌霄发出了感慨:“岑师弟都成亲了,我却连个意中人都没有。”
洛正恭笑道:“贺师兄,你眼光甚高,你中意之人必定是人中翘楚,自然也不会看上你。”
贺凌霄急道:“胡说!我好歹也是个玉树临风的大好青年,出了门是要被人尊称一句“仙师”的,怎么会有姑娘看不上眼……”
宴蹊也打趣道:“红缘阁的姑娘倒是喜欢你喜欢得紧。”
“你找打是不是?!”贺凌霄发完火,单手撑住摇晃的上半身,口齿不清道,“我,怎会娶一个妓子?”
贺凌霄在家中时是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在山中更是凭一己之力掀起了一股纨绔之风,且此人说话口无遮拦,嘴毒的仿佛砒霜成精。当然,他也有许多优点。譬如,他的阵法天分极高,是仅次于容隐的存在。再譬如,他心性坚韧,犯错被罚,罚过再犯,屡教不改,一众师长都奈何不了他。
可这不代表旁人看得惯他的言行。
“妓子怎么了?!你不去闝,他们还能以死相逼,硬贴到你身上不成?”
说话的人正是方才容隐和卫离遇到的姑娘,过来帮忙布菜,恰巧听见了贺凌霄一番自信之言。
贺凌霄不认识她,加之喝醉了酒不大清醒,毫不顾忌道:“你这姑娘是怎么说话的?”
“我当然是用嘴说的话。”姑娘从下往上将他扫视一遍,轻蔑地嗤了一声,继续道,“这位公子你评价别人之前都不知道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吗?还看不起人,你快活的时候怎么不见那么嫌弃别人呢……”
她越说越气,啐道:“又当又立,我呸!”
卫离再次与容隐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个信息——骂得好!
姑娘骂完就走,贺凌霄无法反驳,又找不到人掰扯,恼羞成怒一掌劈向桌子,震出了不少酒水,少许沾上了容隐的浅蓝衣衫。
卫离死死盯住深蓝的酒渍,在一片安静中沉声警告道:“贺师兄,新郎官和新娘子才刚敬过酒,还没走远呢,你捶桌子是要干什么?”
“怪我怪我,都怪我不识趣不会说话,我自罚一碗。”一碗酒下肚,酒席再次活络起来,宴蹊便将话题引到卫离身上,“小师弟,你跟阿蛋她娘,成亲了么?”
卫离道:“算是成了,只是还未办昏礼。”
贺凌霄嗤道:“未办昏礼怎么能算成亲了?”
卫离看向容隐,叹了口气:“没办法,他家中长辈瞧不上我,不肯放人。”他见众人脸上露出同情的表情,又道,“不过我师父知道我们的事儿,就认他。”
洛正恭道:“那这样对她名誉有损啊!”
卫离道:“是。所以未举办昏礼之前,不想叫你们知晓。”
“你连我们都瞒,该罚!”说着,贺凌霄从乾坤袋中翻找出一罐醉尘缘,递到卫离前方。
容隐还记得在船上时,卫离喝的就是这种酒,他忽然有些担忧,便轻扯卫离的衣袖,得到一个安慰的拍拍。结果不出意料的,卫离也喝醉了。
岑风华过来的时候,正见一拨人鬼哭狼嚎,一拨人呼呼大睡,唯有容隐一人清醒地看向他。面对大师兄,已为人夫的岑风华仍是紧张:“大师兄,我们,我和云霞包了个客栈,不如我也送你们过去吧。”
容隐起身,边拽卫离边道:“不必。”
岑风华赶忙上前:“大师兄,我来帮你。”
他还未走到跟前,挺尸的卫离忽然活了过来,摇摇晃晃地挂在容隐身上,醉哄哄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岑师兄怎么还,担心起我来了……”
待到走出街道,卫离才站直身子减轻了重量,问道:“师兄,我演得像么?”
容隐的手攥着他的手腕,闻言松开了,难以置信道:“你没醉?”
见师兄这样,卫离也想起自己先前的流氓行径,索性不做解释,霸道地将人打横抱起。或许是第一次被人抱着,容隐总是僵硬的挺着腰,卫离坏心眼儿地将人往上掂了掂,在容隐环住他的脖颈后,好笑道:“师兄你别挺着呀,你又不重,再抱上两个你我也不费力气的。”
容隐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自己窝好,痴痴地看了一路卫离的侧颜。在见到他挑起嘴角后,容隐慌张问道:“名声很重要么?”
卫离道:“很重要。”
容隐又问:“那你为何不要名声?”
卫离笑道:“我的名声不重要。”
“为何?”容隐疑惑道。
“名声是给外人用的,好坏也是由外人评定的,可他们口中的我不是真的我,所以我觉得不重要。”卫离忽然看向容隐,坏笑道,“但是师兄,你需要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必须得了解清楚。”
“嗯。”
不知走了多久,容隐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提醒道:“有人来了。”
卫离道:“是我师父。”
见他仍朝上走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容隐催道:“放我下来。”
卫离目视前方,收紧了抱住他的手:“师兄,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乖。”
那声音愈来愈近,容隐的心跳也愈来愈快,在见到卫萧筱的那一刻似要蹦出胸腔。谁知卫萧筱举起食指,示意他们不要出声,大步流星地逼近,将阿蛋塞进他怀中,随后利落地转了个身,朝山顶走去。
容隐看看卫离,又看看怀中的阿蛋,道:“对不住,回来晚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阿蛋竟放声大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也叫他心疼得紧。容隐慌乱地擦掉她眼下的泪,害怕她哭伤了嗓子,笨拙地道着歉。
“师兄别急。”卫离道,“爹爹们跟你保证,若非不得已,不会留你一个人的。”
阿蛋的哭声果真渐渐消失了,却还是紧紧攥着容隐的手指,仿佛松开了他就会离开一般。容隐只觉心都化了,他不断摩挲着阿蛋娇嫩的手背,哄道:
“别怕,我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