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适平淡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眨眼便过了四十余日。如同往常一样,接近午时,围着村子走了一圈的容隐和卫离正要归家,他们刚拐进路口,便听见逼近的马蹄声。二人相视一眼,一同站到旁边的路上。
不多时,马前蹄扬起尘土,踢到空中,很快稳稳落在地上。
“楚公子?”
楚洵翻身下马,把缰绳交到身后的小厮手中,搭着卫离的肩,推着他们往家里走去:“别楚公子了,本公子要累死了,还不快把我接你们家去喝口水?”
关上门,楚洵掏出衣襟中的信封,交到容隐手上:“喏,给你们俩的信。”
卫离凑过去看,余光瞥见楚洵很是自然地倒水喝水,不过很快他的视线就到了空无一字的信纸上。显镜之下,隐墨的痕迹就出现在纸上,被卫离念出:
“产妇生产,就在今日。”
楚洵很快喝完一壶,问:“这是什么意思啊?”
卫离:“叫我们过去帮忙呢。”
楚洵不由看低了他们:“不是吧,你们不都是初暮山的吗?他们两个人还搞不定?”
没人理会他的讽刺。卫离道:“师兄,我去瞧瞧。”
将信纸收入袖中,容隐面无表情道:“我要去。”
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不言而喻,然而听了他的话的人并不打算让他如愿。卫离叹了口气,目光闪躲,一言不发。容隐往前走了一步,似是觉得他没听到,便又说了句:“我要去。”
见两人这样僵持,楚洵好笑道:“你不带他,那带上我总可以吧。”
被他这么一打岔,卫离也不打算再躲了。他执起容隐的手,握在掌心:“师兄,我虽无法使用灵力,但也有一身武功,那是项师叔夸赞过的。可你怀有身孕,必定掣肘。我去,最为稳妥。”
项舒不喜欢卫离是初暮山人尽皆知的事实,他都能夸赞卫离一句,那就代表卫离的武功是真的厉害。对此,容隐只说了一句:“我是大师兄。”
略一思考,卫离便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当即心下一暖:“这样吧,我把风晴一带上,若有需要,便叫她来请师兄。”
风晴一的灵力在云津之上,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安全。容隐看向卫离青筋爆满的手,又看看自己已经有了重量的小腹,终于妥协:“好。”
这俩人执手相看,你忧心我,我挂念你,若不是顾忌着他还在场,此刻该是缠绵到一起去了的。楚洵决心要提醒一下自己的存在:“你们终于说完了?能不能带上我?”
转过身,卫离冲他作揖:“楚兄,劳烦你照顾我师兄一下。”
像是早知他会如此,楚洵腾出一只手,伸出大拇指指向门外:“七叶一会儿就到,她可比我会照顾人。”
“那我们走。”
不再推脱,卫离最后看了容隐一眼,冲出房间,二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留下一阵尘土飘扬。
路上,两边的树木不断倒退,看得人眼花缭乱。前方就是北城门了,卫离却忽然觉得心慌地厉害。
他身后是阴云密布不见天日,前方却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哪怕不回头看,他也有一种要被吞噬的战栗感。颠簸之上,卫离的脑袋却愈发清明,他忽而勒马,撕心裂肺的马鸣惊地楚洵也减慢了速度,调转马头,来到卫离身边。
“不对。”
听了一耳朵,楚洵没头没脑问:“有什么不对?”
由风晴一发出的白光将他们罩在里面,卫离才皱眉分析:“若贺师兄与宴师兄当真决意与妖物一战,不会找你来给我们送信,而是千里传音。灵力恢复需要时间,他们早一点让我们知道,我们就能早一点与之交战。若是他们察觉敌不过对手,也绝不会选择暴露我们。
从一开始,我们便兵分两路,一路保护真孕妇,另一路,扮作夫妻,四处求孕,以便万无一失地揪出幕后黑手。少了一路,便相当于少了一分胜算。这个道理,他们必定明白。”
言下之意,有人,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对他们起了疑心,说不定此刻正看着他们。楚洵只觉浑身血液凝固,又在看见卫离脸上的镇定之后缓过了劲儿,改为质问:“那你刚刚在家里的时候怎么没想到?”
卫离:“那隐墨是我初暮山独有的,我未曾深思便信了。”
若楚洵是只猫,此刻全身的毛怕是都炸起来了:“你是说他们被捉了?!”
卫离:“八成是。”
都被捉住了,他们还杵在这儿干什么?楚洵催促:“那还不赶紧让风晴一送我们回去?”
“不能。”卫离拽紧缰绳,看向前方的北城门,“我们得骑马回去。”
楚洵:“马怎么比得过风晴一?”
卫离分给他一个眼神:“我们此刻已被盯上了,若是贸然回去,师兄会有危险。”
容隐是师兄,那两个人就不是了么?可那也是卫离该想的事儿,他担心也没用啊。楚洵又问:“那你要去哪儿?”
卫离道:“去绑张先生。”
绑人?楚洵还要再说什么,卫离却支使风晴一撤了屏障,夹住马肚子朝北城门冲去。停在原地的楚洵看看脸前似乎下一刻就能压下来的黑云,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追卫离而去了。
另一边的青牛寨,站在门前的容隐忽而撑在门框上,白皙的指节变得苍白异常,额头也爬满细密的汗珠。察觉到异样的云津走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胳膊:“主人,你……”
咬咬牙缓过一口劲儿,恢复了些力气的容隐直起身吩咐:“守好门,不准任何人进来。”
说完,他踉踉跄跄朝屋中走去,关上了门。
面对紧闭的门扉,云津终于问心中所想:“卫离,也不准进么?”
静默几息,发颤的声音从屋内传出,不复清冷:“不准。”
听着容隐的声音不太对劲,可云津记挂着族中长辈的教诲,醉人颜认了主,便要对主人言听计从,他只能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
没过多久,原本炙热的太阳骤然被黑云遮挡,同时而来的,还有似是雷声的马蹄。院门前,竺亦青跳下马,跑到房门前,被云津拦住去路。她并不往里闯,只是问:“你主人呢?”
云津答:“在屋子里。”
竺亦青抓住他的胳膊,严肃道:“快让我进去。”
云津一步不让:“主人说了,不准任何人进去。”
竺亦青气道:“你是鱼,怎么长了个榆木脑袋?”
被骂了,云津却面色如常,观了眼天色,好心提醒:“竺姑娘请回吧。”
硬的不行,那她就更硬一点儿:“云津,他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卫离不会放过你的。”
云津看向远方:“我只听主人的话。”
软的不行,硬的更不行!竺亦青崩溃大喊:“真是要疯了!”
她的这句话并未发挥效果,因为有一道闷雷炸开在两人耳边,盖过了一切声响。闷雷过后,向来什么也不怕的竺亦青心惊胆战道:“怎么打雷了?”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滴打到竺亦青头上,痛地她不顾男女授受不亲,朝云津那边躲了躲。而云津仍旧面色如常,却展开宽大的袖子,遮在竺亦青头上,指着厨房对面的厢房道:“竺姑娘,还请此间避雨。”
这次竺亦青倒是没推辞,毕竟有地方遮风避雨,可比淋着强。他们刚走到厢房内,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就被一阵红光刺地闭上了眼,可耳边仍有电流声刺啦作响。约摸半炷香之后,电流声才消失,竺亦青闭上的眼也睁开了。
透过雨幕,她看向那栋二层小楼,仍旧完好无损,竺亦青忍不住张大嘴:“我的老天爷啊,予世公子是怀了什么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大妖怪么?”
她只当雷电劈的是容隐肚子里的东西,云津却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闪电,而是天劫。他的主人,知道醉人颜的事儿,也知道如何收服他们,应当是玄门正派的真人长老,再不济也是名门高徒,绝不会在封了灵力的情况下引来天劫,可他作为母体,也断然不会被天劫放过。
这样噬心的痛苦,也不知道他的主人能不能撑下去。云津决定要做些什么,他进入雨瀑之中,转身道:“竺姑娘,你在这儿躲好。”
竺亦青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问:“你要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