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洵一改方才的紧张模样,抱臂而站,嗤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半吊子,你看他的脸,都快比停了三日的尸体还要白了,哪里像是没病的样子。”
竺亦青的目光落在容隐身上,那紧皱的眉终于舒展,叫道:“予世公子!你已有两月身孕!”
那两人皆是一脸的愿闻其详,楚洵却觉竺亦青的话如同惊雷炸开:“两个月?!”他摸摸鼻子,看向卫离勾的目光满是同情,装作老成地同卫离勾肩搭背,“卫公子,你莫伤心,男人嘛,花期短,遇到这样的事儿也不无可能。”他又是摇头又是拍肩,“哎……你还是忍忍吧,毕竟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日后你也遇不到这么好的人了。”
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竺亦青气道:“你胡说什么?!”
楚洵双手抱头,道:“我胡说的,都是我胡说的!别打我!”
不知为何,竺亦青就和楚洵打作一团了,容隐问:“你们,在说什么?”
竺亦青停下脚步,笑道:“诶呀,男子有孕本就是超乎寻常之事,十天当两个月算也不稀奇。”
他们笑闹的时候,卫离又跑远了些,吐了一回,被眼尖的楚洵捉住:“他怎么又吐了?”他整整衣袍,问,“还有七叶,你刚刚是不是有话没说完?”
竺亦青这才想起方才未说完的话,接着说:“我在张先生那见过许多孕妇,曾有一位,是来替她夫君求药的,说是呕吐不止,求医问药皆不管用。”她将蒲扇放到楚洵手中,支使他去扇炉火,道,“当时张先生说,那男子是过于在意他的妻子,也就是来求药的那位孕妇,所以才会替他妻子害喜。”
那边容隐已经陪在卫离身边,笨拙地拍背安慰,竺亦青断言:“想必卫公子也是在替予世公子害喜。”
楚洵奇道:“还有这种说法?”
竺亦青点头:“是啊。”
容隐问:“如何医治?”
竺亦青支支吾吾:“这个……”
容隐不解:“嗯?”
竺亦青道:“女子有孕,十之八九会害喜,且无药可医。”
容隐重复:“无药可医……”
竺亦青道:“是。女子害喜,轻则头晕头痛不思饮食,重则危及生命。”她将话说得更加明了,“是以,若是危及生命,只能打胎。若是想将胎儿生下,便不能服药,以免怀胎十月,却产下畸形儿。”
卫离抢道:“我们不打胎。”
容隐回头:“卫离。”
卫离咧出一口白牙,道:“呕吐而已,不过是多吃些的事儿。”
他见师兄仍旧眉头不展,又迅疾转移话题:“予世,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
“我不吃。”说着,容隐伸出双臂,环在卫离腰间,一侧的脸也贴在卫离的胸膛,感受着那里面奔流不息的生命力,好似有了那心跳,卫离便永远康健。
这一刻,天地间就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容隐看不见的地方,卫离的嘴角勾起:“不过几天,过一阵子就好了。”似乎是觉得他这句话没有什么可信度,卫离又道,“这生育之苦,总不好教你一并承担。”
似是认同他的说法,容隐站直,问:“你想吃什么?”见卫离一脸不解,他又一本正经道,“我去做。”
卫离大惊道:“予世!”
他这一声吼,使得容隐倏的闭上眼,又很快睁开。卫离软了声,忙道:“我吃客栈里准备的菜就成了。”
容隐吐出一口气,转身朝厨房走去。卫离却没跟上去,青松一般直立当场,他在思考要如何处理此事。一是,师兄要做的事儿,是定要做的;二是,厨房内许多人,见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走进,也不会让他触碰那些油腻之物。
卫离的心里话旁人听不见,可他的反应落入旁人眼中就是有猫腻。卫离对容隐几乎是百依百顺的,什么时候起过这么大的反应?楚洵坏笑着走近,与卫离耳语:“他做饭是不是不好吃啊?”
师兄做的,哪怕是能毒死人的毒药,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只是他一个人伤着也就罢了,若是损了旁人的东西或是教别人难做,师兄是要自责的。卫离胃中又是一阵翻滚,道:“他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做,从没做过。”
楚洵啧啧出声:“那还是不要让他做了。你现在正难受着呢,要是硬塞不好吃的东西,就更难受了。”
“你真当他听不见?”卫离压下那股恶心劲儿,瞪他一眼,挥手道,“先走了。”
两人都进了厨房,哪里还有人管药的事儿?竺亦青急道:“哎!你们还没说是我煎好了送来还是自己煎啊?”
“我自己煎就成。”卫离的声音远远传来。
早听旁人说过修仙之人耳目聪明,能听见旁人听不见的。是以,哪怕见不到二人的背影了,竺亦青还是问出:“你真学会了啊?”
如她所料,卫离没有给出回应。竺亦青耸耸肩,不再挂心两位仙师。倒是楚洵,仍在喋喋不休:“这个卫离,我怎么看他都是故意的。”
竺亦青不解:“故意什么?”
平常挺机灵一个人,怎么这个时候什么都不明白了?果然,长了卫离那样一张可人儿疼的脸,做些虚伪之事也不显得刻意。楚洵越想,心中便觉卫离愈发可恶,道:“装可怜啊。你没看见予世都抱他了啊,啧啧,真是有心机。”
“你再怎么说,害喜的也是卫离,就证明卫离爱予世公子爱得不行。”公子哥果然是公子哥,又怎会明了卫离对容隐的爱意有多深。她嘴角抽搐,斜睨楚洵,“人家两口子的事儿,你瞎评头论足个什么劲儿。”
说罢,竺亦青提起裙摆,往来路走回。偌大的院子中,就只剩楚洵一人,他顿感孤独,盯着竺亦青直挺的背影发问:“七叶,你去哪儿?”
竺亦青道:“去找我师父,学医术,治病救人。”
“两头好像都不要我……”楚洵嗫嚅,最终还是迈腿叫道:“七叶,等等我!”
竺亦青头也不回,吩咐道:“别跟着我,护安堂不准男人进。你看着药罐子,记得半个时辰断火。”
“不是,熬药怎么成了我的活了?”
无一人回应他的疑问。
“我一个大少爷,居然沦为那两人的小厮了!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也就罢了,凭什么连卫离都能使唤我!”一看手中的蒲扇,楚洵更加气愤,只将火发在火炉身上。烈焰炙烤外加扇动蒲扇,累得这位少爷浑身燥热,满头大汗,却也只能咬着牙任劳任怨,“本少爷看在你们都不好受的份儿上,就帮你们这一回,好好记得本少爷的恩情,日后可都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