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从稚守寺回来之后,二人把佘山县城转了个遍,可连个蛇影子都找不见。
今日,两人又是无功而返。说是无功而返也不太对,他们迎着夕阳进入客栈的时候,又看见了楚洵。
他仍旧是那副急躁的样子,见了他们也一如既往的欣喜:“明日有庙会,你们要去么?”
庙会么,他做乞丐的时候见过一次,热闹不是他的,没意思的很。卫离便看向一旁的容隐:“予世,你想去么?”
容隐回望:“没去过。”
不回答想或不想,便是有意去了。卫离道:“我们去。”
楚洵眼睛更亮,边往外走边说:“那我去叫七叶。”
卫离:……
他无语道:“楚公子,你若是想和竺姑娘一同游庙会,自去找她便是了,大可以不拿我们做掩护。”
见心思被戳破,楚洵心虚,声音却更大了:“我是真想和你们一同去游庙会!”
卫离牵着容隐绕过楚洵,开了门,道:“可我们不想同你一起。”
莫名其妙被卫离,哦不,被卫离和容隐一起嫌弃了的楚洵气道:“我好心好意告诉你明日有庙会,你就这么说我?”
容隐叹气,回头:“莫要再吵了。”
卫离这才收敛了些,斜靠在门框上,指指身后的容隐,道:“楚公子啊,你跟在我们身后,让我很难办啊。”
楚洵看看满脸得意之色的卫离,又望望已进入屏风内的容隐,在心中给两人添上旖旎的一笔,可他酸啊:“嘁!有什么了不起!”
酸完了,抱臂而站的楚洵被怀中的东西硌得难受,他拿出准备好的面具,颇不顾及脸面地拍打门框,大声冲门内喊道:“喂!你们切记,明日不能再戴那个蝴蝶面具了,漂亮的,不狰狞的,邪神不会害怕,是要招邪的——”
当晚,拿到了那两只丑到极致的面具的卫离做了个决定,放风晴一和云津出来,逛庙会。
次日一早,卫离又后悔做了那个决定,实在是风晴一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过于吓人。于是乎,为了防止小鱼儿吃多了撑死,卫离理所当然地克扣了给云津的钱,还不忘嘱咐他:“云津,你带好风晴一,可不能什么都教她吃进嘴里。”
被当贼防的风晴一则是龇牙咧嘴:“主人,不好吃的东西我才不吃呢!”
卫离忙不迭点头,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拍拍云津的肩膀:“好了,玩去吧,玩够了再回来。”
也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师兄陪在他身边,这场庙会,卫离只觉热闹非凡。
上了街,敲锣打鼓的声响和人声鼎沸便混杂在一处,热闹地似乎要将人震碎。花花绿绿的舞龙舞狮活力十足,在茫茫人群中纠缠而过,乞求五谷丰登,风调雨顺,来年康健。再往前走,远远便看到高处的神仙,踩着高跷,排排队越过人群。他们身上的服饰颜色鲜明,神力各有不同,本事也足够看得人眼花缭乱,仿佛真的显了灵,现了身,此行便是专门来实现信徒的所有祈愿。
“你这人是不长眼吗?那边那么大的空地儿,非往我身上撞!”
在这一片欢声笑语,惊呼,满是敬意的氛围里,忽而出现一声格格不入的吵嚷。出声的人身着赤色校服,脸上带着一张赤红色狰狞面具。听那声音,不是前些天遇到的连赫岭弟子又是谁?只是也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个倒霉蛋遇到他了。
“对不住对不住……”
剥开人群,容卫二人正瞧见连赫岭的弟子用力拍打手臂,仿佛像是被什么脏东西沾染了一般。
“真是晦气!”那弟子不解气,往人群给他空出来的空地上啐了口唾沫,“人间的庙会到底有什么好逛的,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跟疯了一样,全上街了!”
真搞不懂这些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分明都是凡人,所处之地也都在人间,给自己冠个玄门的名头倒也罢了,倒真把自己当天上的神仙了。卫离看不惯,朗声笑道:“这些疯子里不也有兄台在么?”
那边两名弟子一同望向他,或许是忌惮他们身材魁梧,脾气爆的那位被身后的人拉住,只出声回呛:“你是谁?管得着么?”
卫离哈哈笑了一阵,才道:“既穿着校服,还是不要大呼小叫,以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言,抹黑了门派,招致祸端啊。”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窸窸窣窣地猜测,这是门派中的小子犯浑,被长辈抓住了,正教训呢。可那两名男子,听声音看身形,是与他们年纪一般甚至是比他们还小的,哪里是什么长辈?那弟子听见他们的议论,忍了又忍,气道:“你这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从哪儿来?也敢来教训我们连赫岭的人?”
都把师门搬出来了,还真是气狠了。可提起连赫岭,卫离就想起前些日子遇见的严阳,脑子这才冷静了些,一指他腰间:“兄台,可瞧瞧腰间钱袋何在。”
“我的钱袋,我的钱袋呢?!”那名弟子低头翻找了一顿,摸了个空,这才抬头去指责卫离,“我!你分明看见他偷我钱袋了,为何不提醒我?”
卫离抱臂,做作道:“我一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哪里来的胆量敢和连赫岭的仙师说话啊?”
那名弟子丢了钱袋,又被卫离一气,攥紧手中佩剑,就要冲上去。只是他还没走几步,就被身旁的弟子拉住了胳膊,低头耳语。声音虽轻,却足够容卫二人听清:“别跟他废话了,你钱袋里也没多少银子,不必去追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
脾气火爆的弟子向他们这边望了一阵,最终还是压下来脾气,一拂袖,走了。
待到两人走远,卫离才贴近容隐,道:“予世,我听见你笑了。”
方才卫离一身调皮的少年气,那是他所见不多的。因为卫离在他眼前总是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不过,他是不会告诉卫离这些的,容隐望向前方:“我饿了。”
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卫离见到一家熟悉的店铺:“前方有卖鲜花饼的。”
容隐摇头:“不想吃鲜花饼。”
近日容隐总不思饮食,客栈里做的他嫌油腻,一概不吃,只有卫离做的才肯象征性下几筷子,也只是几筷子,绝不是正常男子一日的食量。眼下察觉到容隐有了想吃东西的想法,卫离热切问道:“那予世你想吃什么?”
容隐道:“辣的。”
“辣,的?”卫离不可置信地重复。
“嗯。”容隐抬手,抚平他挑起的眉,肯定道,“辣的。”
他从前不是没有给容隐做过辣菜,太辣的容隐不会伸筷子,有点辣味儿的也只能算是不喜不厌。他竟不知师兄何时改了口味儿,这个师弟做的,实在太失职了。
卫离正思考着,忽而听得身旁之人搭话:“二位公子是外地人?”
容隐回:“是。”
或许是见了他们方才仗义执言的模样,中年男子像是对待老友般说得绘声绘色:“前方有家卤肉店,老板是个赛西施,不过她家的香辣猪蹄,够辣,能辣的人鼻涕眼泪淌不清啊。”
“猪蹄……”这两字被卫离在口中咀嚼一阵,才抱拳道,“多谢公子告知。”
见他们没有往前走的意思,中年人又问:“你们不去么?”
猪蹄,鸡爪这种东西,皆是与泥土等秽物接触颇多的。平日里,他师兄素爱洁净,断不会喜欢。卫离道:“内子不爱吃油腻之物。”
容隐说:“我要吃。”
“啊?”卫离疑道。
容隐又说:“去瞧瞧。”
卫离哪有不应的道理:“好,瞧瞧。”
给了银子,卫离将外袍脱下,让容隐坐在上面,才去端了一盘完完整整的猪蹄。那东西放到桌上,红油一片,光是看一眼就让人觉得胃中如有火烧。
卫离拿出随身带着的匕首,切下一块,率先放入自己口中,当即咳得惊天动地。他抹下眼角溢出来的泪水,切下小小一块,换用筷子夹到容隐嘴前:“予世,咳!快尝尝。”
容隐吃下,道:“不够辣。”
正赶上店小二前来送菜,听到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句,气道:“不够辣?我第一次瞧见旁人说我家辣子不够辣!”
小二忙不迭进了厨房,拿起一个罐子,在猪蹄上撒了一层。看着那抹刺目的红粉,容隐道:“再多加些。”
再多加些,那还不如直接干嚼辣椒算了。小二怕浪费了辣子,忍不住道:“这位公子,不是我看不起您啊,我家的辣子别人尝一口就不行了,你这份猪蹄上洒了一层,再撒下去就没法吃了。”
容隐伸手,卫离便很识趣地递上那只匕首,自己切了一片,咬进嘴中,细细咀嚼之后,盯着那罐子道:“多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