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北兴望不到尽头的冬天,中都的冬季没那么长,也没那么难熬,春节过后出了今年的第一次太阳,金黄的阳光洒在还未化尽的雪面上,看上去暖暖的,其实一点温度都没有。
阳光透过小小的窗户落到颜司影身上,颜司影对着那点儿太阳晒了半天,反倒被冷得打了个哆嗦。
她在这里关了两个多月,天牢里的刑罚都受了一遍,不过从昨天开始就没再继续给她上刑了,什么原因她心里大概也知道。
牢狱潮湿,墙壁山、地上那些她溅的血一直没干透,散发出股子腥腐的味道,只是味道让人作呕,从很早以前她就想在牢房拍满她的血手印,再写上“不得好死”“杀”“鬼”之类的大血字,让最好吓得让下一个进到这间牢房的人夜夜噩梦,不得安宁。
这只是她单纯地想搞的恶作剧,毕竟能进这死牢的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身后,牢头的响起满口低微讨好,一连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颜司影那间牢房前停住。一阵叮当的锁链开锁声过后,从门外走进了一个让颜司影意想不到的人。
来人披着雪白的狐裘大氅,墨发蓝杉装饰华贵,一张脸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只消一眼便能勾去人的魂魄。
颜司影看着那张脸微微出神了片刻,在听到对方说话后,将目光随便移到一边的地上,心中不禁感叹,真不愧是丽妃生的女儿。
胥衿诺微笑着颔首,毫无芥蒂地席地坐在了颜司影的对面脏污的地上,“或许我该喊你一声表姐。”
颜司影扯了扯嘴角,她对“不敢当,现在启国举目之下除了皇帝还有谁比您更风光更贵重的?我这罪犯可当不起,只是没想到公主竟会纡尊降贵来这种腌臜之地。”
说话间,牢头让人抬来了茶几放在两人中间,随行的侍女奉上酒后,其余的人全部退出门外。
“有些事再如何否认也是事实。皇上下旨处你凌迟极刑,太后娘娘心有不忍,托我给你送点东西来,希望你能走的不那么痛苦。”胥衿诺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银盒推到颜司影面前。
颜司影打开盒子,凑到鼻尖嗅了嗅盒子里的药丸,一下就认出了里面的东西,“当年颜家覆灭之时,在宫中的外祖母受到牵连,也是吃的同样一枚药,这药吃下之后五个时辰内脏腑逐渐融化,口喷黑血而死,当真是比凌迟好多了。”
颜家覆灭的事说起来也是笔冤枉官司,皇上即位后一直没放弃清算做皇子时的政敌,几乎全部抄家灭族,力求斩草除根,当年颜司影的父亲不过是刑部的一个员外郎,见其中无辜妇孺被牵连,于心不忍便上书求情,却不料给自己的家族招来灭族惨祸。就剩一个颜司影,还是当时的太嫔娘娘在生命最后跪在太后的慈寿宫前哭求了五个时辰才保下来的。
颜司影说起前事,胥衿诺身份尴尬不置可否,提起酒壶,先给一人倒了一杯,道:“咱俩没什么交情,这杯我替路星敬你,看得出来她是真拿你当朋友的。”
颜司影将手臂支到茶几上,嗤笑道,“我和她算哪门子朋友,在北琥城她可差点死在我手上。”
胥衿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完咋了咂嘴,一双清亮的眸子瞧着人,尽显单纯无害,“我知道,所以你在这儿的两个月我有吩咐人‘特别关照’呢。”
颜司影闻言一愣,想起这两个月来过的生不如死的日子,忽然释怀了在墙上留下血字和手印的想法。
“你和星友还真是不合适,我还挺好奇你俩的,可惜星友把你捂得紧,套了几次话都没套出什么来。”颜司影拿起酒杯仰头喝下,她这说的是真心话,路星虽然做事狡诈,却有自己的原则内心光明,对认定的亲人朋友更是衷心真诚。胥衿诺外表看着可爱可怜,为人却处处透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癫狂。
胥衿诺给各自的酒杯重新装满,俏皮地眨眼道:“我可以跟你说呀,不过得在确定你一定会进棺材之后。”
颜司影拿出银盒中的药,不以为意地嗤笑出声,“切,就算我不吃也会有人逼着我吃,多大点儿事儿。”说完她毫不犹豫地将药放入嘴里,捏起酒杯一饮而尽,那药也顺着酒水进入了腹中。
不管多么从容,死亡的恐惧是无法克服的。就算已经极力掩饰,胥衿诺也还是发现喉咙那下吞咽过后,颜司影脸上闪过的那一瞬间的害怕和无措。
她也很守信诺地在颜司影泄露出更多绝望害怕的时候,轻声地说出了自己的秘密,“我的母妃并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