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段对话下来,路星拼凑出了其中前因后果。原来此战得胜路星当领头功,众将士都看在眼里,还想看论功行赏时贺聿会给她什么奖赏,结果却被当众扑下马关进了监狱,刚战定就关押有功之人,可是大忌,对军心稳定极为不利。议事时大家都在询问路星被关押的缘由,话里话外都在替她求情。
贺聿总不能说路星要去中都送死,助胥衿诺夺权这种大实话,便半真半假的说,路星其实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当年逃亡到东襄为了隐藏身份所以改名路星成了路家少东家,关她是与她私定终身的意中人在中都战场遇害,得知消息的路星被悲伤冲昏了头要去中都报仇。贺聿看说话劝不动,怕她冲动做傻事,就把她直接关起来了。
路星扶额,不知道该说什么,贺聿果然知道了她心中所想,也是真巴不得胥衿诺死。
一股火倏地从心底冒气,路星想找贺聿打一架,打得他痛哭流涕、抱头认错。
可是她打不过,而且现在也不是打架的时候。
路星把目光转向雪下瑟瑟发抖的人群,问道:“城中物资已经缺到连个躲雪的地方都没有了吗?”
萧阔跟随着他的目光,叹了口气,“都烧的差不多了,这几天加紧修葺了几处庇护所,也还是不够,只能先安置妇孺老弱。大雪封住了路,其他地方的物资和粮食一时间运不来,城中的粮食所剩无几,就连士兵的冬衣,不少还是从尸体身上现扒下来穿的。接下来至少还有三个月的寒冬,都为此焦头烂额呢。”
风吹得脸太疼了,路星把脸往衣领里缩了缩,道:“带我去见贺将军,年初我在包括玉城在内的北兴各郡城里都藏了些粮食,也不多,但应该能撑到支援的物资来。”
萧阔大感意外,早在一开始他们就把玉城搜过一遍,要有粮食早就被他们发现了。
路星道:“黑市的人想藏东西,你们就是把玉城整个翻过来也找不到。”
几天没见,贺聿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疲态,眼下青黑一片,听说昨晚雪下太大,压坏了好几处庇护所的房屋,他带人冒着风雪加固房顶,一直忙到后半夜,不眠不休把昨天的公文堪堪处理完,一早又送了一堆来,案牍都放不下了。
等路星到的时候,他正坐在议事堂上方,一心二用地一边处理手里的公文,一边听下面一群领将议事,偶尔插话询问上一句,得到的不是摊手抱怨,就是摇头叹息。
堂上众人在萧阔口中得知,她有粮食后,皆神情振奋,大呼有救,直夸她有本事不愧是“贺将军的妹子”,只贺聿怀疑地看着她,问:“路家的粮行存粮早就见底了,冯义堂抢的那批我看过账本,最后剩的那两成全在乾州,其余的早救济灾民散完了,你哪儿来的粮食?”
在公言公,前几天再怎么吵架闹矛盾,那也是他们两兄妹的事,相互之间再怎么气不顺,也都默契遵守不能因私废公的原则。
“年初先户部尚书周武臻想要吞并路家,我便让人在黑市大肆收购粮食,刚好冯义堂在北兴和湎西各地劫掠官粮,致使中都粮食危机,周武臻也因此被查出贪污受贿而被问斩,各州郡因此事严查粮食出入流向,所以就让人把没来得及运出去的粮食就地藏起来了。”
路星说着挠了挠头,当时是打算如颜司影所言,天价倒卖给疯狂找粮填补官粮窟窿的贪官的,结果因为去沂南找胥衿诺受伤休养了段时间,这事儿就给耽搁了,等伤好了些想起这边时,买家的头七都快过了。
年初的事闹的挺大,当时在北兴边境的堂上众人也颇有耳闻,周武臻在时没少克扣军饷,早就有人看他不爽了。路星为民除了这一大害,他们看向路星的眼神里更是多了几分钦佩。
贺聿在公文上写完最后一笔,起身道:“粮草之事重大,走吧,我带人跟你去。”
路星跟回来的本地人打听到了城里路家钱庄玉城分号的位置,那里已经成了一片焦土。
路星在那片废墟里搜找了片刻,指着一片焦木堆积最多的角落对贺聿道:“那边是生门,从那里挖下去可以直接挖到钱庄的地库。”
贺聿抬抬手,身后士兵便上前从路星手指的那片地面清除上面的积雪开始往下挖。呼啸的风雪越来越密,士兵的蒲草鞋踩在雪面上咯咯作响。
路星想起冷得像个冰窟的议事堂,而她这几天在牢里却有温暖的被褥和炭火,应该是贺聿把自己那份分给了她,隔着寒冷的风帘,路星低低喊了一声,“那个……”
贺聿转过头看她,“怎么了?”
路星摇头没说话。
贺聿给她把披风的帽子拉倒头上,目光看向前方忙碌的士兵。
一个时辰后,士兵成功挖到地库。粗略地算下来差不多有两万担粮食,全城士兵加百姓将近三万人,大概能吃一个月,应该能撑到援助物资运来。
听着士兵的汇报,贺聿紧绷的神情终于松动了些许。他看了一眼路星,道,“作为一个哥哥,我要向你道歉,不管怎么样关你总是不对的。”
路星打死也没想到能有看到贺聿跟她服软道歉的一天,她面上却装出一副淡淡的模样,快把嘴角都咬破了才憋住上扬的嘴唇,抬着下巴,模样傲娇道:“道歉我就不接受了,轻飘飘的一点诚意都没有,下次清明,你看我告诉爹娘你是怎么欺负我的吧!”
虽然嘴上不饶人,看样子应该是消气了。贺聿敛眉抿了抿干裂的唇,郑重道:“作为一个将军,我替全城将士和百姓谢谢你。”
搬运粮食的士兵们也停了下来,笑着对着路星道:“谢谢少东家。”
对上那一张张憨厚的脸以及那眼中真挚的光,路星不自觉地有些脸热,目光躲闪着摇手,轻咳道:“不是让我在军中当钱粮官吗?军中没粮食了自然归我管,突然这么客气,莫不是贺将军要后悔?”
贺聿轻笑一声,“你做我军中司马,参议军政,掌管军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