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约好了到了韩国就要联系我,要跟我一起吃饭,一起聚会的,为什么一直这样躲着我呢?
权志龙焦躁的啃咬着指甲,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那孩子飞速的瘦了下来,她的状态在很短的时间里变得很糟糕,看起来总是很累的样子,眼睛也变得没有神采,他忧心如焚,却不敢靠近——
亲友们也觉得很不对劲,甚至来问他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只是聊天的时候提到了你,塔伊就忽然开始落泪,捂着头说自己的头好痛,求我们不要再继续说
了。’
‘她看起来很糟糕……你不要做什么刺激到她的事情。’
【耗尽了所有的一切向你跑去
你却一次又一次对我说再见
你为什么讨厌我】
权志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漏了马脚,是不是自己演的不像了,是不是自己太久没有回归,不像是G-
Dragon了?
那可不行。
他得是GD才行啊。
如果没有这华丽的衣服,没有这优雅的面具,没有这个身份,他要怎么抓住这即将失去失控失温的一切?
权志龙决定立刻回归,他迫切的需要回到G-Dragon的这个身份里,他开始没日没夜的泡在工作室
里,越来越猛烈的头痛中,他进行着艰难的自我对抗和蜕变,他攥着的铅笔正艰难的写下灵魂的悲
鸣和挣扎的痕迹。
他要得到控制权。
他要重新成为那个无所不能的自己。
然后,他要理直气壮的回归,在韩国,在日本,在港澳,在东南亚,在美国,在许多舞台上,他们
会遇见彼此,他倒要看看当着摄像机的面,这孩子怎么躲。
再讨厌他,再想要拉开距离,也要乖乖的过来问好,也要叫着‘志龙哥’站在他的旁边。
那个男人算什么。
只要他权志龙出现,她的名字旁边就永远只有他的存在。
【时间过得那么慢,只有年龄增长,虽生犹死
要做的事情很多,想做的却一个都没有
没有你,我害怕这一切
没有你,这漆黑的夜晚和冰冷的世界,让我快要承受不住了】
‘到了春天我们就见面吧’
‘今天见面,明天见面,后天也见面吧’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再次见面,是这样的场景。
他对于那天的记忆极为混乱,就像是他从中国回来大病一场那期间的记忆一样,几乎记不住什么连
续的情节,只有破碎的画面。
是手机弹出的新闻窗,是屏幕上闪烁的来电通知,是雨刷器怎么都刮不完的雪花,是泥泞的道路,
拥挤的车流,刺耳的鸣笛中他狂奔时摇晃的视线里,他吐出的白色雾气让他的视线都变得模糊。
是她的名字再次变成韩语却出现在病历单上。
他抖着手签字,好几次笔都抓不住。
冰冷,潮湿,视线模糊,步伐沉重,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房间里,只有仪器发出滴滴滴的声音,躺在
病床上的人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
他对她的怨恨在这一刻瞬间消弭,对她所有的期盼、渴求,堵在胸口说不出的委屈和哀怨,尽数消
融,变成一场毫无防备的洪流,瞬间席卷走他所有的冷静。
他张嘴就是想要骂她,骂她笨骂她不听话骂她不小心开车,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陷入不知所
措的迷茫,直到感觉到泪水不停的落在他自己的手背上。
权志龙下意识的伸出手想去给她擦,抬起手好才意识到,那眼泪是从他自己的眼眶里流出来的。
他想伸手摸摸她,手却不知道往哪里放好。
感觉不管碰什么地方,她都会很痛。
于是他只能摸了摸江留月的手。
无数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不在乎的瞬间,在这个瞬间忽然溃堤。
他又看见了他可爱的漂亮的宝贝,担忧的看着他,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庞。
‘志龙哥,不要哭。’
‘志龙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哥哥,你看起来好累,我们一起吃顿好吃的,然后睡个好觉吧。’
‘呀,权志龙!’
‘快吃这个志龙哥,吃这个吃这个超级好吃快吃快吃!好吃对不对对不对!!!’
‘我真的生气了,别碰我!’
‘辛苦了,志龙哥,真的辛苦了。’
‘我在这,哥哥,我在这。’
无数次。
在过去的时间里。
他无数次牵过的这只手,从刚开始扣着她的手腕,到握着她的指尖,从整个把她的手掌包在手心
里,到无数次情浓时的十指相扣,他也曾经拉着这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祈求她的怜爱,她的安
慰,她的原谅。
“塔伊。”
权志龙几乎是无意识的问道:
“塔伊,你的手怎么那么冷?”
这不像你。
这不应该是你。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不愿意见我也没有关系,反正时间那么久,你都愿意见别的人了,早晚有天会愿意见我的吧,我们
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干嘛要这样对我呢塔伊。
塔伊,塔伊,塔伊。
怜悯我,安慰我,原谅我。
或者干脆恨我,杀了我,毫不留情的离开我,去笑着和别人结婚幸福,让我每天每夜都怨恨你,被
嫉妒折磨的夜不能寐。
……我宁可你这样对我。
也不要你这样惩罚我。
权志龙不知道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对医学一窍不通,只能呆呆地坐在那听医生们说着复杂的治疗方案,他调取所有自己能调取的资源请来医生,可是每个人说的话都不是他想听的。
什么叫做能苏醒的几率微乎其微,什么叫做脑波动趋近于无,什么叫做……
‘放弃治疗,可能对大家都好?’
他在会议室里情绪崩溃的对着医生毫无风度的大吼,他本不是这样没有礼貌的人,但医生却并不生
气,反而用悲悯的表情看着他。
权志龙浑浑噩噩,周围的人说的话他一概都听不进去,他有的是钱和手段,这里是韩国最顶尖的医
疗团队,只要他不点头,谁也别想停止工作。
他不允许任何人说丧气话,大家就都不敢吱声,但谁都知道,只要拆掉仪器,江留月的生命就会悄无声息的终结。
“她会醒的。”
“她会好的。”
权志龙神经质的重复着:“……她现在这样只是身体在恢复,不是说,人在睡觉的时候最容易修复
自己吗?”
没人敢反驳他,大家都只能互相使着眼色保持缄默。
权志龙整日守在医院里,他努力查资料翻病例,他不想去看医生给的诊断,却又不得不自己看,然后对着字典翻译。
权志龙给自己全世界的人脉打电话,因为在沟通的时候必须要了解江留月的病情,他找了医生对接,医生说完之后对方那边也觉得希望渺茫,他又开始觉得是医生没说好,索性自己上阵,他努力
的从细枝末节找出江留月可能会好起来的渺茫希望,又在对方委婉的说辞中陷入绝望。
这一切的混乱和麻木,终结于金优的到来。
权志龙刚开始是慌乱的,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扣着江留月在韩国治疗,他本要和金优好好沟通,因
此不知道做了多少心理准备和方案,却在对方撕下伪善的面具的时候,彻底陷入疯狂。
所有的恐惧、担忧、愤怒、嫉妒、绝望、痛苦在这瞬间找到了仇恨的出口。
原来都是假的。
原来都是错的。
原来……
“如果不是有你们这群人,她根本就不会离开我。”
“如果不是这个混蛋挑拨离间,我们现在还幸福的在一起吧。”
“塔伊她根本就不想离开我,一定是这个家伙在背后捣鬼。”
“她一直躲着我,是因为这个混蛋吧。”
“那个什么所谓的订婚,也一定是因为被蒙骗利用了吧。”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可怜的单纯的脆弱的小蝴蝶。
只是被坏人蒙蔽,只是被谗言离间,只是不小心迷路罢了。
她一定也很想回来他的身边吧。
“志龙啊……你看了新闻了吗?中国那边闹得不可开交……说……说塔伊她……”东永裴很难把那
个字眼说出口,于是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金优的事情爆发之后,局面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江留月的所属公司的老板亲自下场,先安抚了粉
丝情绪,又表态要让江留月在最有可能痊愈的情况下接受治疗,然后,他带来了江留月的订婚对象
周以端。
想也知道,场面会变成什么难堪的局面,权志龙不可能允许这个所谓的未婚夫代替自己守在江留月
身边。
好在韩国这边是他的主场,对方很明显不了解韩国这边的状况,强悍的态度引发了各界的猜疑。
权志龙这个时候冷静清醒的可怕,他虽然不了解中国那里的情况,但在和金优的战争中他已经抓住
了十足的舆论优势,江留月到底是十四岁就养在他的身边,再加上,她在‘叛逃YG’这件事情上的
确全程使用金优作为发言人。
金优一朝被撕下伪装,她当年的行为一下子变得‘情有可原’‘疑云重重’起来,再加上她这几年
影响力巨大,成就颇丰,韩国这边对她一直都是有点想舔却拉不下脸,现在台阶有了,自然只需要
小小的引导。
一个东亚顶级女艺人,重病昏迷在床,身上有着数十亿资产,这场角逐很快就变了味,比起公司那边的利益拉扯,未婚夫疑似争夺继承权的行为,权志龙这边很快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显然,周以端那边不甘心,他拿出了许多聊天记录等证据,来证实江留月确实要和他谈婚论嫁,并
且明里暗里把江留月当年逃离的行为定位为‘逃离韩国娱乐圈潜规则’,将‘恋童’和‘职场性骚
扰’‘控制狂’等帽子扣在权志龙身上,指责他与其他人在江留月年幼时期恶意诱导与其发生不正
当关系,江留月是等他兵役才‘逃离’这个地狱的。
周以端更是短时间内就瘦得形销骨立,在医院附近日夜守护就是想要进病房一次,对着镜头声泪俱
下。
这一招不可谓不阴毒,本来已经清明的局面再次变得混乱,网友们看着这场撕逼摇摆不定,热搜久
挂不下,各种恶毒的揣测和谣言四起,一时之间娱乐圈都变得动荡起来。
权志龙不为所动,就连医院楼层都不出,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他只是整日守在江留月的病床前。
“……那个人……还没走呢。”
东永裴含糊的说到,然后和预想中的一样,他没有听到权志龙的回答。
他只好叹了口气。
谁来也没用,就连权妈妈急得住院,权志龙也只是陪着妈妈做完检查后跪着认错认打但绝不改。
他抱着权妈妈的腿哭,做母亲的心很快就被儿子的眼泪泡软,只能求他至少要好好吃饭睡觉照顾好
自己的身体。
别的谁也管不了。
哪怕周以端确实拿出证据来证明,他的确和江留月订婚,且这订婚还在公司领导层过了明路,他也
照样进不来。
权志龙从金优那事儿之后立刻就找柳天赐做了监护授权,不知道他给柳天赐许诺了什么,柳天赐签
了授权书之后火速带着自己的新妻子出国了,谁也找不到他。
现在他是江留月的唯一的合法监护人,每个能见到江留月的人都必须经过他的严密筛查,所以他不
点头,周以端就连这个楼层都进不来。
“怎么了,永裴。”
权志龙听见东永裴的叹气声,抬头看了过来,他最近飞速瘦了下去,整个人看起来阴郁而锋利,像
是一片光是凝视就会被割伤的玻璃碎片。
“别总是叹气了,也别总是说那种晦气的人。”
他坐在病床前正在给江留月按摩手臂,车祸留下的伤口已经痊愈的差不多了,但他的手指还是轻轻
地避开了那些疤痕:
“你不是知道的吗,这孩子只有我养得好。”
那种男人能有什么好。
软弱无能,只能在楼底下流眼泪和绝食……那种没用的男人能有什么好。
这个孩子当然只能是他来照顾。
用不完的金钱,最好的医疗团队,永远舒适恒温的房间,他的睡美人。
塔伊。
哥哥就在这里。
不管是订婚的那个家伙,还是所谓和你签下合同的公司,甚至包括你血脉相连的父亲,这些人都不重要。
谁也别想把你再从我身边带走。
哪怕是死亡。
“……我不在乎。”
权志龙平静的看着医生,他的情绪现在比医生稳定多了,说起话来甚至是柔声细语的。
“我不在乎所谓的脑活动,我也不在乎医院一天花多少钱……我有的是钱,只要需要,我可以把这层楼买下来。”
医生顿住,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找到措辞:“可、可这只是浪费……”
权志龙淡色的眸子倏然盯住了他,表情没有变,但压迫感陡增。
医生陡然说不出话来,只能低下头叹口气。
江留月现在的状态,基本可以判定为脑死亡,这样维持生命体征没有一点意义,只会消耗大量的医
用资源,而且也让这栋用来治病救人的大楼成为记者粉丝扎堆的地方,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来劝说
权志龙能够放弃这样无谓且痛苦的自我折磨了。
医生不是没找过别人谈,能被允许进入这个楼层的亲友他都聊了个遍,但所有的结果都一样,没人
能劝得动权志龙。
最后是闵孝琳来找权志龙聊天。
她很温柔的带来了家常菜和花,先关心了很久江留月,才轻轻的问道:
“志龙啊。”
“你知道塔伊现在这样很痛苦吧。”
权志龙刚刚还紧绷的表情忽然就空白了一瞬。
他闪躲的低下头,忽然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小孩一样,无意识的抠着自己的指甲。
他别开脸想要逃避,却正好看到沉睡的江留月。
权志龙别扭到了极点,他浑身不自在的猛然站了起来,想说什么又哽住,最终只是沉默了下来。
那天闵孝琳离开之后权志龙在病床跟前坐了很久,他看着江留月沉睡的脸庞,握着她怎么都捂不热
的手,陷入了昏沉的梦境。
他在梦见见到了江留月。
真奇怪,在看到她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在做梦了。
他其实挺害怕自己做梦梦见江留月的。
刚出事那会儿,他总是在梦里面梦见她出事的那个时候,明明他只是在新闻还有材料上看到过车祸
现场,但是梦里面他就在那。
他看见他的宝贝气息奄奄的趴在驾驶座,听见她呼吸微弱的叫‘哥哥’,狂风夹着雪花兜头盖脸的
扑在他的脸上,他来不及抹去就想要把她从车里拉出来,却总是无法打开变形的车门。
他只好捂住她受伤的地方,握着她冰冷的小说,求她坚持住。
有时候她获救了。
有时候她没等到救援。
权志龙总是被吓得一身冷汗起来,然后睁开眼睛,又要面对另一个噩梦。
他快要疯了。
这种极端的情绪过山车让他变得更加敏感,他总是忍不住去想过去的事儿,想无数种可能性,想他
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
是他没有养好。
是他做错了。
应该好好说话的,应该死皮赖脸的,应该就算是用绑的也要把她留在身边的。
……那样就不会出事了。
那样就不会出事了。
命运啊你告诉我,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这样她是不是还是能健康的活泼的在我的身边露出
笑容?
他总是陷入自我怀疑和厌恶,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甚至感到作呕。
‘因为G-Dragon是无所不能的嘛。’
这句昔日坚信不疑的话,如今就像是一个刻薄的嘲讽,无时不刻诅咒着他。
但今天的梦很奇怪。
因为梦里面的江留月看起来健康又活泼,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头发被风吹得毛毛糙
糙,穿着T恤和背带裤,裤腿挽起来在膝盖上,站在一条小溪里手里拿着一只小螃蟹对着他笑着招
手。
他站在那没动,看着她跑了过来,离近了发现她额头上亮晶晶的都是汗水。
风吹过来,不远处的山坡上的树发出哗哗的声响,吹起江留月的发丝,掠过他的脸颊。
他站在小溪边的草地上,感受到江留月温暖的手掌抚摸他的脸颊。
“权志龙,不要哭。”
她说:
“这不是你的错。”
“我很好,我现在一点都不疼了……病床上真的太无趣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在这里玩,这里有风,
有阳光,有草地…啊,还有漂亮的房子…”
权志龙低着头不吭声,他的眼睛很干很痛,他最近真的流太多眼泪了,泪腺的尽头几乎要通往血管
了。
“我喜欢这里,哥哥。”
权志龙怔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江留月,那张他所熟悉的脸庞上带着笑容,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映衬出他狼狈的样子。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
但是他就是懂了,然后一下子就开始慌了,他反手抓住江留月的手,几乎是语无伦次的哀求道:
“那我怎么办,塔伊,你这样离开我的话,我要去哪里呢?”
“你忘了吗,你说要当我的妻子的,你说会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就算死了,也要和我埋在一起……
我们拉过手指头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是哥做错了,塔伊,我会改的,你喜欢什么样子,我就会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我不会再发脾气
了,不会再乱吃醋了,你喜欢什么就做什么,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我会永远支持你保护你……”
他一边哭一边说,很快就上气不接下气。
江留月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容,然后用手指擦去他的泪水。
“哥哥,你该让我回家了。”
她说。
权志龙是被仪器的报警声吵醒的。
他几乎是浑浑噩噩的被医护人员扯开,看着他们去检查仪器,忙忙碌碌的人群就像是被单帧扣下来
快进的电影,他只能当个茫然的观众,看着命运将剧情缓慢而不可抗拒的慢慢落笔。
他一直没说话,也没有动。
医护人员走过来的时候,他的手死死地抠着窗台的边缘。
他像是站在城墙的边缘,风很大,他能感觉到强烈的失重感。
“抢救成功了,但……”
医护人员欲言又止。
权志龙脑子嗡的一声,他推开这些人跌跌撞撞的来到病床边,然后看到,江留月的喉咙被切开了口
子,管子从伤口捅入她的气管,边缘上都是殷红的纱布,她的嘴角和鼻子里也溢出了鲜血,斑驳在
她素白的脸庞和囚服一般的病号服上。
他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整个人都有点站不稳。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
他要怎么做。
不如把他切开,把他拦腰斩断,把他的心脏掏出来搅碎了输进她的身体,让他去承受这些。
他喉咙里发出支离破碎的哀嚎,他想伸手却被医护人员拦住,这些人的手套上还留着粘稠的血痕,
蹭到了他的脸上。
‘志龙哥,志龙哥。’
他好像看到他的宝贝坐在病床上呜呜的哭,对着他伸出手说:‘哥哥,我好痛,我要抱。’
他伸出手,却只摸到了她冰凉的小手。
很冷吧。塔伊。
很痛吧,塔伊。
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
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与温暖的阳光不同的世界
凉爽的被风吹过的芦苇田
绿油油的山坡上的我和她未完的对话
没有回应也没有表情的天空
你就躲在白云后面,像是星星一样】
权志龙将自己收拾干净,很恭敬的请来了巫师,他认真的请教对方如何选墓地,如何做灵牌来供
奉,又要如何做祭祀,才能让灵魂可以吃得饱饱的舒服的离开,以及……
“……如果死了的话,要怎么做,才能找到先离开的那个人的灵魂呢?”
他看起来平静又温和,全然不像是才问出这可怕问题的样子。
巫师说,如果本来是夫妻的话,可能一方在等着另一方,但如果不是的话,对方也可能会因为没有
执念就先行离开。
“如果……这个人……不是韩国人,但是在这里去世的话,我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听说灵魂会回
到故乡去?”
巫师倒是不惊讶他这样问,含蓄的问他是不是想留住这个灵魂,把它留在韩国的土地上。
权志龙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不了。”
他低下头看着茶杯里的茶水,茶叶梗上下浮沉,一波波的涟漪像是一潭看不到底的池水。
“那孩子不习惯这里的生活……活着的时候就不喜欢,难道死了还让她受委屈吗?就让她去她喜欢
的地方吧。”
他抬起头看向巫师,微微笑了一下:
“这次,我跟着她去,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请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巫师拗不过权志龙,只好答应先来江留月这里看看,看是否能进行通灵对话,他成为了亲友之外的
第一个访客,权志龙平静自若的在一个午后将人带进了病房。
然后,巫师吃惊的发现,这具躯壳里的灵魂已经消失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那个死气沉沉的男人,忽然抬起头,他的情绪大约是一下子冲上来让他的
嘴唇都在颤抖。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灵魂消失了……?”
他急促的呼吸着,不可置信的看着巫师,然后又看向躺在病床上的人。
“这、这不知道啊……灵魂消失可能是濒死的时候直接轮回了,也可能是灵魂自己脱离了身体,也
可能是本人对这个世界没什么迷恋和执念……总之,有很多种可能……”
巫师实在没有办法,他越是解释,越是发现权志龙的情绪在迅速崩塌,他似乎快要被逼疯了,嘴里不知道在念什么。
什么啊。
塔伊。
你要这样狠心吗?
你要连我跟着你离开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走,将我一个人抛弃在这里吗?
对这个世界没有迷恋,没有执念?
那我呢?
我对你来说,也是可以随便丢弃的人吗?
“……我要怎么做呢。”
权志龙抖着手抓住桌子边缘缓和情绪,他的眼珠因为充血变得骇人,但他并不在意那种烧灼的痛
苦,而是露出了一个平和的笑容:“我要怎么做,才能找到她呢。”
你不能这样丢下我。
你不会觉得这样就能丢下我吧。
塔伊。
你就算是要死,也应该先杀了我才行。
【我害怕,这个世界变得毫无意义
带我去有月亮和星星,有你的地方吧】
巫师对寻找灵魂的方法并不擅长,但他毕竟收下了巨额的委托金,于是交出了明烛的名字和地址。
权志龙没有任何犹豫的前往去拜访对方,意外得知江留月的灵魂是有可能被带回来苏醒的,他自然
愿意为此付出代价冒险,因此成功拿到了梦游廊的抄本。
借由这个东西,他进入了并非现世,也并非冥界的地方,在那个满是白雾的地方,他看到无数扇
门。
门的背后,是他的宝贝。
‘灵魂和现世中的人不一样,灵魂的执念最是纯粹自由,不受现实中的情感和身份约束,即便消耗
自己的灵魂和血肉去强行打开门,你又想好,要怎么被她的灵魂认可了吗?’
权志龙想。
这又有什么难的呢。
这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了。
那孩子喜欢什么,他就可以成为什么。
她喜欢什么来着……?
哦。
想起来了。
教养非常好,情绪稳定,温柔平和,从不乱发脾气乱吃飞醋,不仅尊重她的工作,还甘愿保持地下
关系在家当煮夫,还时不时能疏导江留月的情绪,担任人生导师,不管发什么什么,都无条件支持
她的决定。
他当然可以做到。
——那孩子当然会选择他。
而她也确实这样选择了,不是吗?
“……所以,你真的不装了?把我扯进来是要干什么?”
权志龙回过神来,他看着白雾中而非镜子中的年轻的自己,正一脸不耐烦的看着自己。
啊。
真是的。
令人怀念又令人讨厌的样子。
年轻的自己。
G-Dragon。
镜子里的另一面,扭曲的自我,怪物的华丽外壳。
还太年轻,不会伪装,所以理所当然的,会被那孩子讨厌和抛弃。
2014年的自己。
真是个好年纪,也真是个好时间。
他们最幸福的时候,就是2014年了。
没有杀人一般的行程,也没有大众苛责的视线,他们经常窝在新家里,一起看综艺一起吃外卖,他
在落地窗前弹钢琴,江留月光着脚在木地板上装模作样的跳舞,她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搂着他的脖子,撒娇的时候叫他妈妈也叫他哥哥,偶尔也红着脸叫他亲爱的。
他是G-Dragon,她是Alice,他们在家族con的安可环节悄悄地牵手。
他总是在情到浓时亲吻她的脸颊,说‘我们结婚吧,塔伊。’
或许,这就是江留月的灵魂和‘自己的碎片’都会出现在2014年的原因吗?
说实话,权志龙觉得自己缺少了一部分记忆,至少在他的认知里,他是从明烛手里拿到了梦游廊然
后被动穿越到2014年的,他不记得2014年的自己是分裂体,就像是2014年的自己认为自己是本就属
于2014年那样。
同样,他也不记得自己和梦游廊有过‘签订契约’的行为,他一直以来都是通过用血喂养以及处于
濒死状态来进入梦游廊的,他在意识到规则之前,从未想过,梦游廊服务于他,甚至之前一直认为梦游廊服务于金优。
所以,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权志龙觉得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至少他眼下,有更迫切的事情等待处理。
在规则中,他隐约能够感觉到,梦游廊被驱使消耗的东西应该是灵魂,也就是说,只有梦游廊存在
且开放,他的灵魂就会一直被吞食。
这可不妙。
他可不是来当食物的。
不过……眼前这个年轻的‘自己’,用来当梦游廊的养料,不是正合适吗?
在意识到‘梦游廊’为自己所用之后,他很快用规则将‘年轻的自己’同样扯进了梦游廊,现在第
一次,‘两个人’面对面了。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不是吗?”
权志龙笑了一下。
他挥了挥手,在空中,出现一把极高的权杖,权杖的末端,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剑。
“世界上,另一个我。”
‘你来当权志龙,我来当GD’
‘GD是无所不能的。’
不是的。
GD才不是无所不能。
至少,他对一颗不属于他的,想要抛弃他的心无可奈何。
“胜负已分了,G-Dragon。”
权志龙看着那张锋利、年轻、张扬的脸庞,平静的说到:“你输了。”
那孩子不喜欢G-Dragon。
这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大明星,有着各种坏习惯,理所当然的运用自己的优势霸道的将她藏进了高
塔。
她当然会逃跑,逃跑到温柔礼貌,情绪稳定,永远支持她,总是笑着包容她的那个权志龙的怀抱
里。
和他的性格相反呢。
但也没办法。
他改变不了她的心。
不过没关系。
他是个怪物啊。
有很多双手,很多双眼睛,很多双耳朵。
他能听见,能看见,能触碰到,也找到了合适的面具和衣服,他会演好这场戏,直到灵魂被已消耗
殆尽的最后一刻。
比起年轻的自己。
他更懂得‘规则’。
所以这根本不会有悬念。
权志龙握住了权杖,他只是呼吸之间,年轻的自己就被地面上陡然出现的无数双手捂住口鼻按倒在地上。
他只能看到对方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浅色的双眼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权志龙高高举起了权杖,将剑尖对准了对方的心脏。
他没有犹豫,刺了下去。
然后,他看到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血。
汩汩的。
间歇不断的。
流淌出来。
权志龙一动不动,他手里的权杖很冰,他的手仿佛黏在上面一样无法抽离,他漂亮的琥珀色眸子看
着眼前的一切。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明明上一秒,权杖刺向的应该是年轻的自己,是G-Dragon。
可不知道从哪里,这孩子忽然跑出来,紧紧地抱住了那个倒在地上的年轻的自己。
然后,只是瞬间,年轻的‘G-Dragon’消弭于空间之中,只留下那个孩子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新染得薄荷绿色的长发散乱在白色的地板上,很快被血液覆盖,黏糊糊的失去光泽。
权志龙的手无法从权杖离开,他始终紧握着这柄凶器。
权杖正正好好贯穿了她的心脏,那破碎的肉块固执的跳动着,泵出新鲜的红色的血液,将权志龙缓
慢的吞没。
……为什么?
权志龙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直到一只凉凉的小手抚摸上他的脸庞,为他擦去了眼泪,江留月大
概是很想说什么的,但是一张嘴,只有血不断涌出来。
他如梦初醒,手足无措的松开了权杖,然后用手试图去捂住她心口的伤口,‘规则’听命与他,权
杖瞬间消失化为乌有,可江留月胸口的伤口却依然存在,那个伤口像极了一个咧着的嘴,在无声的
大笑。
“为、为什么……你为什么……”
权志龙捂着她的伤口,整个人都在簌簌发抖,不管怎么使用‘规则’,他怀里的人都始终没有好起
来。
她一直在流血,身体的温度在迅速流失,她蝴蝶翅膀一样的睫毛缓缓下落,快要遮住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看着他的双眼。
“塔伊……”
权志龙说不出话,他陷入了混乱,除了发抖和哽咽,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神啊。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
他的眼泪不断的从眼眶里流淌出来,崩塌的精神让‘规则’不受控制,他的身体近乎破碎又立刻重
组。
眼前的画面从江留月变为走廊,摇晃的走廊,跌跌撞撞的奔跑才会看到的画面。
明明是医院平坦的地面,为什么会像是在雪地里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几乎要狠狠地撞向墙面,撞
得四分五裂。
权志龙猛然推开了病房的门,病床上空空的,他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
他抓着门把手拧开,几乎是撞了进去。
浴室里到处是湿漉漉的水,浴缸的水龙头一直没有关,他看到薄荷绿色的头发在水里面漂浮,他的
心肝宝贝在里面,是一尾被水草困住的小鱼。
权志龙连滚带爬的扑过去把人从水里捞出来,他掐着江留月的下巴给她做人工呼吸,试图从她的胸
腔里挤压出倒灌的水。
这一切全凭本能,他甚至忘记这里是医院,他应该跑出去喊人,好在他刚才狂奔进来的架势太吓
人,保镖们跟着冲了进来,然后立刻就开始狂叫医生护士。
权志龙的意识在漂浮。
一会儿是怀里的人满身是血气息奄奄,一会儿是冰凉潮湿的地板上,他的心肝宝贝脸色惨白双眼紧
闭,医护人员将他用力拉开,他下意识的想要去攥住她的手。
他脑子里只有她软软的却冰冷的嘴唇,然后是她偷偷摸摸的在副驾驶翻数据线,躺在沙发上翘着脚
玩手机查资料。
‘那你把14年的塔伊还给我啊。’
他听见自己说话。
‘只要把脸埋在水里面,屏住呼吸,就能进行灵魂的交换。’
这也是他在说话。
他看到她有些委屈的说‘我试过了’,看到她被骂了之后可怜巴巴的苦闷样子,然后是她朝着自己
跑过来,小脸上满是惊恐,拼尽全力的朝着他用力张开手臂。
他被抱住了。
是他的塔伊把他抱住了。
【你总是问我,爱你爱得有多深】
是在练习生期间黑暗的楼梯间,他因为保不住张贤胜而自责的抽泣的时候;是刚出道没多久的后
台,听到工作人员的嘲讽的时候;是写出《谎言》却被诬陷是代笔的时候;是因为过于前卫的造型
被羞辱的时候;是《heartbreaker》被骂抄袭,万人请愿他去死的时候;是梦见了世界末日惶惑不安的时候;是第一次演唱会结束之后空虚到找不到真实感的时候;是一根香烟惹来无尽祸患以为自
己要完蛋的时候;是……
是他将利刃对准自己的无数个瞬间。
他的塔伊,伸开她的手臂,用单薄的身体挡在了他的面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不要紧的志龙哥。
你一定可以的志龙哥。
我在这里,志龙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的。
一定。
“……不要哭。”
江留月吃力的发出声音。
她的手没有什么劲儿,已经没办法为权志龙抹去泪水了。
真是的,她哥到底在干嘛啊。
亏她真的很努力的去憋气,憋到快受不了了,本来都打算放弃了,结果起身的时候膝盖打滑,头更
深的浸入水中,再睁开眼睛,她就到了一片白茫茫之中。
她莫名的觉得自己来过这,很熟悉,于是跟随本能往前走,然后她就看到了权志龙。
权志龙孤零零的站在那,凝视着自己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他的身后,是一柄悬浮于空中的利剑。
她根本就来不及想,几乎是一路狂奔了过去,还好她跑得快,总算来得及将她哥一把抱住。
江留月以为会很痛,结果好像并不痛,反而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是灵魂都跟着飞了起来,变得透
明起来。
她眨了眨眼睛,很努力的看向权志龙。
她所熟悉的脸庞,淡色的瞳孔,那里面正在不断的满溢出透明的泪水,她的手掌感觉到凉凉的泪水
正在不断蔓延下来,顺着她的手掌渗入她的掌纹。
“……不要哭。”
她下意识的说道。
“权志龙,不要哭。”
你看。
我找到你了。
你忽然消失了之后,我一直在努力找你呢。
现在找到你啦。
哥哥。
我们回家吧。
她还想要说什么,但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她的身体变得更轻了,终于,轻到权志龙的泪水穿透了她的掌心,身体,她看见自己变成无数个白色蝴蝶飞了起来,就像是一片片雪花,消融在权志龙绝望
的哀嚎中。
【我坠入爱河 ,却失去了挚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