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征负手笑道:“霍郎君可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虽资质愚钝,年至不惑堪才引气入体。但武德司终归扎根上京多年,在这城里也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方不知明白,现在的否认已经毫无意义:“是又如何?”
谢征挑眉道:“我当然不能拿霍郎君如何。”他蹲下身子,洒土葬花:“老实说,我对郝享福的恶名也略有耳闻。但他在外如何,只要不影响到陛下,不影响到我朝普通百姓,就与我武德司无关。可现在,他的剑都出现在上京,甚至引来了毕方鸟。”
方不知言简意赅:“这也与我没有关系。”
谢征用不知是何地的方言道:“霍郎君莫着急嘛。”
方不知冷冷道:“如果只是这些废话,可以到此为止了。”
“非也非也,我还有想说的话。”谢征连连摇头叹气,再次站起身来,拍了拍受伤的土灰“我们来做个交易吧,霍家郎君。”
寒风突起,吹动衣摆发出飒飒声响。周遭的草木方才被大乘之威压得凋零,莫名地有股肃杀之气。
晌久,方不知道:“你没有筹码。”
谢征短促地笑了声,扬眉反问道:“霍郎君怎么知道我没有?”
方不知的眉心蹙起,没有说话。
日向西斜,晕染晚霞,挥下千万丈金色。两个人的影子仿佛都被无限拉长。
谢征背手微笑道:“找到让毕方出现在上京的人。”
是时,方不知的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与盔甲的碰撞声。顾铁铮匆匆赶来,古怪地看了一眼方不知后,朝谢征抱拳行礼。
谢征抬手道:“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单独搁我面前,还遵着那些繁文缛节作甚?东西拿来了吗?”
“噢...是。”顾铁铮从腰间的布袋上摸出一块令牌,双手捧上递给谢征。
谢征接过令牌,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个...燕什么的,如何了?”
顾铁铮的手在刀柄上摩挲,他看了眼方不知,慢吞吞地憋出几个字:“不太妙。”
谢征哦了声,继续问道:“怎么个不太妙法?”
顾铁铮紧扣住刀柄,犹豫半晌,复杂地道:“我形容不了,您还是待会儿自己去看看吧。”
方不知眯起眼:“那只是外伤。”他历来都会掌握好出手的力道。燕别山的能力虽不如他,但修为也至金丹后期,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他之前那一下,虽造成的效果夸张,但也不至于对一个修士造成重伤。
顾铁铮咬着下嘴唇,看起来有一种想笑又不敢笑的感觉。
谢征故作诧异地一语道破:“不会是被气疯了吧?”
顾铁铮错开与谢征的目光交汇,低下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方不知的嘴唇翕张,但没有说话。谢征则毫不掩饰地捧腹大笑:“你说这人,也怪好玩的哈哈。”
缓了一会儿的顾铁铮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努力将表情掰回严肃:“您就别笑了,他们好像去找那个谷清了,那老头可麻烦了。”
方不知面无表情地拍开谢征趁机搭上自己肩膀的手。
谢征擦去笑出的眼泪,直起腰来:“你先过去吧,我和霍郎君再说几句话就来。”
“是。”顾铁铮理顺了气,抱拳离开。宅邸的这个角落又剩下了方不知和谢征两个人。
谢征将令牌递给方不知:“拿着它,我包你在我朝所统之地畅行无阻,所有官衙差役任你调用。”见方不知没有反应,他直接不由分说将令牌塞进后者的手里。
方不知停了一会儿,缓缓道:“我没有答应。”
谢征道:“但我知道你拒绝不了。”他再次咧起嘴角,眸里闪过寒芒:“我喜欢无饵钓鱼,但钓上来以后,会给鱼创造一个条件更好的饲养环境。武德司藏着一个秘密,一个绝对会让你心动的秘密。至于它是什么,我想先卖个关子。霍郎君...哦不...”
“方仙师远道而来,我自当...”
突地,剑势迅疾,将暗中朝谢征袭来的冷箭一削为二。箭头中蕴藏的灵力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当即炸开,方不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御气护身,一把将谢征拽到身后。
“轰——”
假山鱼池,无一幸免。这场小范围的爆炸威力惊人。
方不知喃喃道:“魔气...”
烟尘将散未散之时,一道人影兀得从雾中窜出,踏上半塌的围墙,急走逃离。方不知刚要提剑追赶,却被身后的谢征拉住。他回过头,只见谢征正用另一只手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朝他笑道:“莫急。”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数道人影从宅院内赶来,紧随那疑似罪魁祸首的人而去。
方不知顿住须臾,垂眸看着谢征拉住他袖口的手:“放开。”
谢征长吁一口气,收手笑道:“郎君真的好身手。”
方不知没理谢征,转身看向爆炸源头之处。原本雅致的园林布景此刻被糟蹋得一塌糊涂,被炸飞到岸上的鲤鱼早已没有了求生的力气,其身体的大半也都被股黑气腐蚀,露出森森白骨。他的双眸微眯,才舒展不久的眉头再次锁起,但反观方才命悬一线的谢征,却仍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像是对于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郎君见笑了。”谢征拍了拍身上的灰。
方不知道:“你知道。”
谢征道:“准确来说是一知半解。不过我可以以武德司司使的名义向郎君保证,这是另一件全然无关的事。”
方不知沉默半晌,抛下了简短的四个字:“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