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慈以为，蚁有溃堤撼树之能，林雀，应当不弱于虫蚁。”

静默蔓延开来，某种沉重而灼人的氛围，好似火焰，炙烤着岑絮。

直至昳丽的女子粲然一笑，“小阿慈……你比你母亲更果决。”

当今男帝多猜忌，又有求仙问道之嫌，对百姓的民生并不足够重视，男帝正值壮年，若无虫蚁啃噬……只怕还要一二十载，一二十载，足够累积太多的隐患。

“阿慈可是想……问鼎？”沐竟遥的眸中闪着光，语调起伏，埋藏着几分认真，仿佛岑絮点头，她便真要扶岑絮登基为帝。

像是一道剑光，正正刺中岑絮的心脏，她忽然感觉有些沉重，沐竟遥何至于此？是故人之女？是身为同类？是她本就早有打算？

长吁一口气，岑絮摇了摇头，“非也，阿絮以为，如今便有恰当的人选，依沐姨之见，如何？”

女人笑起来，“阿絮，你子承母业这些年，应当早已清楚天下女子之艰，权柄在他人之手，总是不及自己可靠的。这位子，他们坐得，女人便也坐得。”

眉眼含笑语调温柔，让岑絮几乎有一种错觉，仿佛她说的只是昨日清晨下了雨这般轻松普通的小事。

沐竟遥同岑絮说了许多，岑絮也是这才清楚，在那寥寥几笔的配角介绍背后，沐竟遥自幼命途多舛，早早便体会了这天下对女子的不公，也因而生了谋逆之心。她想要改朝换代，想要那至高之位是女人，这么多年，一直在为此谋划。

岑絮问，“沐姨，那您可有拥护的人选？”

沐竟遥笑了笑，只道是她曾想扶持岑絮，可女子称帝本就困难重重，岑絮并非天家血脉，若真要扶持岑絮，难上加难。

欲为公主效命，偏也不得同路之人，几番观察，适龄的多已成婚，未婚的年纪尚幼，她也曾暗中探查几位适龄公主的心思，大多无法合作。

故而，她想，也许终究还得“大逆不道”，改换这“天家”的姓，她问岑絮可有意愿，是当真做过打算，岑絮身为一代英灵之后，又是天家的养女，若无旁的人选，岑絮便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若岑絮不愿，她不会强逼。

二人一番推心置腹，也许沐竟遥还有什么不曾告诉她，却也不是什么会影响她们共谋大事的因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岑絮没有追问。

唯有称帝一事，岑絮垂眸沉思半晌，终究还是开口，“若沐姨信得过我，可择苏云清为明主。”

沐竟遥没有立即回应，一双桃花眼宛如明镜，像是要照出岑絮的心思，窗外的雀鸟一飞而过，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岑絮状若无意地开口，“阿慈记得，沐姨这小雀是雌鸟吧？长得甚是漂亮，阿慈还记得那时沐姨十分笃定它是雌鸟，后来一瞧，果不其然。”

“小阿慈竟是还记得这事儿。”沐竟遥也记得，那时小姑娘十分惊讶她一眼便确定了这鸟儿的雌雄。

岑絮颔首，“自然记得，印象深刻，沐姨的眼光十分犀利，阿慈受沐姨看顾这些年，便也学到了几分这眼睛上的本事。”

雀鸟惊起，振响了草木，明如水镜的眸子泛起涟漪，笑意在绽开在岑絮眼中，沐竟遥轻叹一声，“小阿慈当真长大了，这眼睛可比沐姨要厉害。如此看来，沐姨已无可犹疑之处了。”

“不敢，沐姨过奖，阿慈不过凑巧罢了。”

至此，二人达成一致。岑絮拿出了那份罕见的毒药，从此，岑絮和沐竟遥，便是彻彻底底站在一处的同盟者了。

今夜留宿沐府，白日尽去，陪岑絮回了院子，闲话片刻，离去前，沐竟遥终究没忍住抬手轻抚岑絮发顶，“小阿慈当今长大了，愿静兰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小阿慈。”

“会的，阿娘会保佑我，也会保佑沐姨。”

沐竟遥眼底是藏不住的怀念与欣慰，岑絮拥住沐竟遥，两位长者的情谊深厚，她没法说什么，只希望至少能给她一点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