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王夫人惊讶的眼神,贾政自顾自地说下去:
“复职那日,我便向陛下递了辞呈。”
“这几夜的放纵,不过是想忘了自己为子、为夫、未父的无能。堂堂一品工部尚书,连自己一家子都护不住,何能何德再当下去呢?”
“夫人早就懂得越靠近漩涡便越死得快,而我却一个劲儿想往上爬,还鞭策我的孩儿们往上爬。呵,虎毒尚不食子,我倒是个禽兽不如的。”
王夫人连忙起了身,反手让贾政坐了下来,宽慰道:“老爷,这事非你我之力能抵御,你又何必过于自责。”
“夫人向来透彻,我听夫人的。”贾政苦笑了一声,反问道:“夫人,可是怨为夫软弱、遇事退缩?不似夫人那般慈心果敢,为贾家争出一片天。”
“老爷莫如此说,若非老爷自请下狱证清白,只怕元儿所受苦难更多。”王夫人又提了外头人所言:“大伙都说老爷敢于担当、爱子爱女,怎就成了软弱呢。”
贾政摇了摇头,道:“夫人,你可别替我遮羞。”
王夫人对视着贾政,坚定道:“老爷,不管外头如何想的,至少我、元儿便是觉得老爷好。”
“有妻有子如此,夫复何求。”贾政感慨道。
王夫人见贾政情绪平复了许多,才敢问道:“老爷,你方才说递了辞呈,可是真的。”
“珍珠都没这么真。”贾政难得说了句笑话,松了一口气道:“这事绝非冲动,在牢狱里,我想了许久。父亲的遗愿我怕是继承不了,不说祖上靠战功挣的金银、田产,花到我们这一辈还剩多少。”
这话可就让王夫人切身体会,要知管着诺大的贾府,一睁眼便是哗啦啦的流水银钱,就算是一日未有大钱花,往来请安的赏钱也不容小觑。
若非贾政高升了尚书、她背地里经营,这元春入宫的打点、锦绣堂都掏不出半点来。
“祖上经营的人脉都在军队,而我们这一辈都没挣半个军功,岂不是算是重头来过?我不过是个工部尚书,宁府敬兄也就小小钦天监,要说朝堂上的助力仅有姻亲罢了。再看小一辈的,也就珠儿尚能一争。”
“要继续筹谋贾府复荣,只怕比登天还难。”
贾政如此说,全无半点儿侥幸,而是实打实地剖白。
话虽是说进了王夫人的心坎,夫妻俩继珠儿西席一事后,又再一次殊途同归。
但王夫人却有疑虑,那便是老太太。
“老爷,这老太太那头。”王夫人一开口,贾政便接过话来:“你不用担忧,这事我早已想好了。”
“我这辞呈递了几日,想必这几日也该有答复了。”贾政对此倒有信心。
王夫人不免疑惑道:“老爷,您贵为一品大员,正值壮年、品行端正,如今也无好借口脱离朝堂,您怎就认定陛下会同意?若真的同意,不该早就给答复?”
贾政这才说起宫里、朝堂近几日的风云飘摇:
服侍圣上多年的安公公被派去督查圣上的皇陵修建,问无归期。
皇太孙刚一管三司,头一个便是把都察院的于大人撸下去,命了史鼎替其位。
众官员争得头破血流的户部尚书,如今花落皇太孙太傅头上,圣上命其筹备西北军队的军需、军粮,免得将军在前线有后顾之忧。
亲王府闭门不见人,护国大将军早就率兵去西北边界,自诩是亲王派的诸位大人自然忐忑不安。
朝堂上有人以死明柬,说是贾女官虽有护驾之恩,却也不至于破了高祖以来的规矩,毕竟女人当官最多便是五品。
一涉及到自己子女,王夫人当然提心吊胆,连忙问道:“那陛下如何说?”
“陛下让他要死便死远点。”贾政苦笑,不知是为那位身处尴尬的同僚,还是为圣上冷漠待臣民的态度。
王夫人也无言以对,这也像极圣上会说的话,从小唯吾独尊的圣上,又岂是那种墨守成规的皇帝。
贾政像是想起一事,笑道:“差点儿忘了一事,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喜事。选秀时,圣上赐了北静王府世子爷与甄家姑娘的亲,这两日圣上命提前至腊月前办妥婚事,我们也该着手准备。”
不管是向来交好的甄家,还是近来示好的北静王府,贾府都要备好大礼,方才不失礼数。
听完王夫人的建议,贾政点头道:“也好,腊月参加完北静王府的喜事,正月过个好年,我们便举家南下。”
“老爷,是打算回金陵老家?”王夫人问道。